缘起
第一章
德化十一年春，豫中大旱，民不聊生，流民数以万计。
当是时，北燕安王李成允入京朝觐，路遇饿殍遍野，尸臭冲天。
安王睹之大恸，命左右散财分粮于民。道中饥民皆颂其品，美其德。其名声大噪盖因此也。
——《周史·安王世家》
“君上，属下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将干粮都分发下去了。”
清水河岸，一名一身黑色劲装的侍卫模样的年轻男子正半跪着向着面前一身紫色华服的人低声汇报，双目低垂，面色恭敬。
“啧，起来吧。”
身着紫衣的人似是那侍卫的主子，并未理他的话，而是对着河流细细地把玩着自己手中的玉佩。
那玉佩看起来并非世间不可多得之物，亦不配紫衣人身上的一袭华贵服饰，表面上虽看起来质地细腻，水润通透，但仔细看去，内里却是暗含着许多瑕疵，甚至还有些细碎的裂纹。
“卫三，你看看这玉，从前阿七赠我之时，还不曾如此斑驳。”
紫衣人似乎想起什么，突然开口，而后又顿了顿，把目光从玉佩上移开，投向湖面，漫不经心地向身边人问道，“都说人养玉，玉养人，这玉却被我养成了这般模样，莫不是我这人实在太腌臢了些？”
卫三适才起身，一听主子说这话，差点没又跪下去，急忙道：“君上贵为安王，怎可自称腌臢。阿七最敬重君上，若是知道君上这般妄自菲薄，可是要不喜的。”
李成允闻言却笑道：“你可了解阿七么？”
卫三道：“奴才与阿七自幼一同长大，自以为对他还是有几分了解的。”
“那你说说，当年他被围困于此地时，心里都在想些什么呢？”李成允转过头，一双狭长的眼睛紧盯着卫三，凌厉非常，仿佛真要那卫三此刻魂穿阿七，挖出点当年的什么隐事密辛出来。
卫三被盯得冷汗直流，纵使他打小就跟在安王身边，也时常猜不出这位阴晴不定的主子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当今陛下子嗣单薄，膝下只有三个皇子，大皇子李成德贵为当今太子，二皇子李成忠更是心存大志，自行请命远派边疆，镇守一方，远离京城诸多纷纭斗争。
只有三皇子李成允自小心思缜密，喜怒不显于色，颇为阴郁，生母又是罪臣之女，由此尤其不得皇帝喜爱，还未及冠就被随便赐了个封号打发到了北燕苦寒之地，非诏不得入京。
虽说安王自幼便是个人心难测的性子，但是从前卫七天资聪颖，办事得力，常能将安王他老人家的意思摸得八九不离十，为安王排忧解难。
只是卫七已故去两年，安王近年来也愈发让人琢磨不透，手下人也是整日心惊胆战，生怕哪天一个不小心就被他给拖出去砍了。
于是卫三磕磕绊绊道：“阿七自是心里念着君上，他、他说过，他愿意为君上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居然不是咒我入畜生道么？”李成允喃喃回头，望着那滔滔不绝的河流，手上摩挲着玉佩。
突然，他眼一闭心一横，将手里的东西用力掷出！
卫三大惊，控制不住出声道：“君上，那可是阿七留下的最后的东西！”
可惜为时已晚，只见那玉佩正中河心，激起一点波涛后便彻底沉入水中，再也寻不见了。
李成允淡漠回头，没什么情绪地看着旁边霎时红了眼眶的人，道：“所以？”
卫三自知失态，只能咽了哽咽向主子赔罪道：“是奴才失礼，君上恕罪。”
“没事就走吧。车驾还停在路边等着呢。”李成允伸手拂了下衣服，边转身向后边道：“人死魂消，一去不返，节哀吧。”
“君上教训的是。”卫三抹了把脸，快步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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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正朝车架的方向走着，远处的密林中心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
于是李成允止步，并挥手示意卫三停下。
只见前面林子里有几个穿着破烂的十三四岁的小孩正围着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
那小女孩浑身上下只披了快堪堪遮住身子的破布，瘦骨嶙峋，身上更是伤痕累累，一道道血痂触目惊心，脸上也是灰扑扑的，基本看不出来模样。
只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目光狠戾，像一头被逼入死角的饿狼。
只一眼，卫三就被这个女孩惊住了。
原因无他，这个眉眼，生得实在太像卫七，连眉角上挑的弧度都大差不差。
这个时间点出现在这里，莫非是卫七还魂转世了罢？！
卫三被自己脑子里莫名的想法吓得一激灵，偷偷用余光瞟了一眼李成允。
李成允面上倒是波澜不惊，跟平时没什么区别，只是嘴角绷得有些紧，一对凤目死死地盯着前方，像是恨不得立即把那个小女孩抓过来从头到脚的审视一番。
卫三心下了然，这就是对那个女孩很感兴趣了。
前方几人并没有注意到他们这边的动静，只是一昧地朝那个女孩逼近，面露凶光，像是随时要动手。
卫三心里一紧，凑到李成允耳边轻声道：“君上，要不要去帮忙？”
李成允剑眉蹙起，仍是只字未发，只是凝神远望，抬手示意卫三闭嘴。
卫三见状，只好讪讪退后，不再多话，继续冷眼旁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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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姚温握紧了手中的树枝，身子微微向前倾，做出自我保护的姿态，警戒地盯着面前的一群人。
那树枝一看就是被人为处理过，顶尖处锋利异常，要是一下扎进脖子，只怕是不死也残。
姚温已经快被逼至极限了，豆大的汗珠不住的从额头上溢出，又顺着脸颊滴到地上，攥着树枝的手也轻轻的发颤。
但她已经没有退路了，阿琅还在等着她。
面前的一帮人还在不断逼近，为首的男子更是耀武扬威地嬉笑起来，道：“小妹妹，把吃的交出来，哥几个还能饶你一命。不然的话，你可小心啰。”
言罢，还带头吹起了口哨，引起一片大笑。
姚温心头不屑，并未答话，只是咬紧牙关，强稳住身形，暗中蓄力。眼睛死盯着面前作威作福的男子，仿佛下一秒就要从他身上撕扯下一块肉来。
那男子看着姚温骇人的神情，心下一沉，冷笑道：“你个小妮子都落到这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