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京
门外停着两辆马车，其中一辆的车帘子从里边掀开，露出李翙玩世不恭的笑脸，他朝南湘子颔首致意，马车里同时传来女子细细的抽气声。
他们这是一早找好了马车？
这种地方，要找到一辆——这么宽敞的马车，似乎不太容易。
南湘子亦对他见礼，低下头，一并藏起她眼中的暗潮涌动。
车轮滚动，扬起一地尘土。
她抬起头只望了一眼，便自个登上马车，顺道招呼连翘进来。
期间秦蒋欲言又止，连翘到底还是忸怩着跟她一道进了车厢。
南湘子倚在车窗边，任由微风撩动她的发丝。
今日她挑了一件宝蓝金绣纹上衣，下裙倒还是素白裙子，发髻是唤了这边的姑娘给她梳的。
今儿回将军府，自然穿不得一身素衣。
桂娘往日喜好素色衣衫，故而她下意识地喜欢挑些类似的样式。宁氏不喜她穿这些，稳妥起见，还是不要忤逆的意思为好。
因这会还算在官道上，路也平坦，车行的快。
马车上没有昨日刚出发那会的热络谈天，南湘子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转而看向连翘。
连翘这会儿白着一张脸，双手紧紧捏着裙裾，一副惴惴不安的样子。
“连翘？”
她突然出声，让连翘猛地耸起肩，一双眼圆瞪着下意识看向她。
“小、小姐，您有什么吩咐吗？”
连翘说完抿着嘴，一副想要逃开的样子，似乎生怕她揪着昨天晚上的事不放。
南湘子几乎失笑，究竟是谁派连翘来夜闯她卧房的？这一副藏不住心事的样子，当真可靠？
“没什么，闲着没事，你可知上京城最近有没有什么稀奇事儿？说出来替我解解闷也好。”
她巴巴地望着连翘，一双细眉微微蹙起，似乎埋怨连翘为何半晌都不同她讲话。
连翘原本紧紧提着一口气，闻言懵懵眨着眼，悄悄打量着南湘子。
面前的人似乎一点不在意连翘半夜出现在她房间里的事，反倒还这会主动跟连翘搭话。
或许，这陈家小姐并不是个心思机敏之人。且昨日一见，倒也没觉得她的武功有上京城传言的那样厉害。
喜欢滥发善心也是真的，不过可能太子殿下就喜欢这样温柔美丽的姑娘。
连翘迎着南湘子埋怨娇嗔的目光，终于放下心来。
“姑娘想听什么？京中趣闻你找我就算问对人了！就拿我们家殿下来说吧——”
南湘子饶有兴趣地撑着头听连翘讲，连翘却识趣地顿了顿，“嗐，这还是等姑娘自个去了解罢。”
“话说一半，可是要遭天公责罚的，你还不快说给我听。”，南湘子哪里依她，逼着她说出来。
连翘被逼得没有法子，苦着脸求她，“小姐，都怪我乱说话，这虽是小事，但我可不敢再瞎传，我跟你说个别的，你肯定感兴趣。”
南湘子就那么看着她，也不做声，示意她接着说。
连翘神神秘秘凑过来，小声道：“前阵子殿下不是娶了那位姜家的表小姐？”
“后来二皇子殿下一遇见咱们殿下，就时不时的挑事儿。据说，殿下成亲那日，这二殿下跑到贵妃娘娘宫里闹了一通。”
连翘见她神色好奇，倒也完全没有记起自己在她跟前说了多少遍李卿培成亲这件事，兴致勃勃接着讲。
“依我看，这位二殿下跟当下的太子妃娘娘，不大像是请清白白的样子！”
“所以殿下娶了这位表小姐之后，一直称病不与她亲近呢。想来原本太子殿下跟姑娘你两小无猜，结果她却跑来横插一脚，罔顾从前几人一处玩的情谊。”
“现如今被人传些闲话，她也该受着。”
连翘说完邀宠似的看向南湘子。
她面上不动声色对着连翘一笑，继续听连翘讲那些无关紧要的趣事，不时点头回应。
然而心绪早已跑到九霄云外去了。
姜云在东宫的处境，竟这般难挨，李卿培却只口未提。
虽说这事同她毫无干系，可好歹姜云当初也时常跟他们有过交游，可他却为了完全不给姜云身为——
想到这，她又自己停住，心里只觉得堵得慌。
她陈湘又有什么资格指责他，替别人的妻子打抱不平。
只是一想起幼时那个女孩因为是从南方一带过来的，即便是世家的表小姐，也被一众京中同辈当作乡巴佬。
小小的女孩独自一个坐在离聚着一群孩子的凉亭不远处，放在林中作景的石头上，眼里满是艳羡地望着凉亭。
她借着父亲是大将军的势，向姜云伸出手，邀她一道游玩。
自此，因着与她交好的缘故，旁的人多少也与姜云交好。
她看着姜云模仿着贵女的操行，欢笑着融入其中，心中常常觉得亏欠。至今分不清幼时的决定究竟是不是害了她。
马车绕着小路终于到了上京城，南湘子在朱红后门停顿片刻，抬手叩响门栓，此时秦蒋已驾着车悄悄走了。
“谁啊——”
院里传来守门小厮的声音，脚步声很快走到门的对面。
后门吱呀一声从里头被人拉开，只露出一条缝，满脸不耐的小厮探出头。
待看清门外站着何人，慌忙把门打开。
“大小姐！”
“不可声张，去悄悄的告诉母亲。”
小厮朝着东暖阁去了，府里边不多时便来人将南湘子的东西悉数拿去她院子里。
“小姐，夫人在屋里等着。”
白芨垂着头似乎不欲同她多交流，南湘子不管她，先一步在游廊穿行。
又是四月，游廊顶上的花早谢了，枝枝蔓蔓的缠得一条廊子翠绿可爱。时有风过，绿叶儿扑簌簌晃着，恍若误入深林。
院里荷花池里边的又是她幼时头一回来时的样子，南湘子皱着眉收回目光，不敢多看。
白芨跟在她后边，离她有些距离。
南湘子环视一圈，一边走一边开口道：“白芨，你走的那样慢，等会母亲该等急了。”
后边的人明显愣了片刻，随即加快步伐跟上来。
府里人都知她一向对白芨的态度不算和善，总爱处处挑白芨的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