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碎宫请安
替高贵妃拿东西的。本该拿了就快回去,可她不去,就在这蝶茗轩门外的两面街上左右转悠。
终于,听见轻轻浅浅的脚步声朝这里走来了。拐过弯后,逐渐放缓……
柳夭回头,撞见的正是陈美人贴身的婢女,小湘。
小湘手里抱着放衣服的大木盆,可见是刚洗了回来。慢慢走过来,给她浅浅点了点头。柳夭随眼往里一看,嫌恶地摆起手来:"洗了不如不洗,爱净不如不爱净!"
小湘闹得羞脸:"你是高贵妃娘娘身边的人,平白羞辱我做什么?"
柳夭心中摇头,面上也摇头:"找你自然是有事。羞你是看不上你。"
小湘气得嘴唇微抖。若她从前在府里的脾气,哪个会给同作奴才的看不起?可如今沧海桑田,只好咽下这口气,狠狠在"您"上咬了一下:"您若是看不上,不看便是了。"
柳夭讥讽她:"我是想不看。你现在回去,劝你家娘娘少半夜里来,早起时来,午膳后也来,生怕满宫里不知道那急性的谄媚。你做奴才的不劝,这叫不知羞!"
柳夭这样一提,才唤起了小湘的气,昨夜里,自家主子在冷风中等了半个多时辰,这可恨的奴才先说高贵妃在洗漱,后又说娘娘早歇息了。主仆两人只好冒雪再走回宫里去,主子进门便了哭起来,饶是这样,也千万遍说这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此时红了眼眶:"你借着威风耍人玩,你知羞!"
柳夭笑起来:"那是我的本事。你家主子,你,哪里馋得来。"
小湘憋得通红,可想起再如何也不能把她怎么样,被她三言两语挑起火气太不值当。理智逐渐找回,咬咬嘴唇,就要从旁边走开——
又被柳夭叫住:"想见我们家主子,有很多办法。你偏偏牵着你主子选了最蠢的一种。"
小湘听到她这样的语气,心中还是怀了希望:"你什么意思?"
柳夭呵呵地笑着:"主子求主子,奴才就得求奴才。四十里街的乞丐都晓得为保甲多进几个酒肉银两!从你手里就抠不出几个钱?"
小湘听这奴才敢将她比作乞丐,怒火上冲。又听见要钱是火上浇油,狠狠冲她啐一口:"呸!我当你是个甚!嘴巴不干不净的。欠你何?"
柳夭打定她窝囊卑敬,主仆两个在宫里要夹起尾巴做人,尤其高大人可是皇上登基的功臣,哪里敢还嘴——谁成想这一口真啐在她裙摆上!气得怒喊:"蛮人!浊贱奴!"
小湘冷哼,高高扬起脸看她:"奴才也敢这般给别人眼色看。你再大的威风,也不过是个奴才。你现在去告高贵妃捉我,你看她应不应你这奴才!"
说罢,扭身走了。
剩的柳夭一人,站着雪地里。听到她那句"奴才也敢这般给人脸色看",如被一刀捅掉了虚掩的底气。原只是逗她两句不小心动了怒,这时候,心底里却动了恶毒。
"呦。"
从身后的巷里走出来一人,悠悠地冲她绕了一圈,挑着语调道:"许久不见,咱们柳夭姑娘裙上绣得新花色真好看。"
柳夭一惊,回头正是个画箐,气得跺脚:"你说谁!"
"刚刚走的奴才跟谁说话,我就说谁。"画箐声音慢慢的,得意不行。从前这个丫鬟仗着自己是高家嫡女的贴身侍女,说话夹枪带棒飞扬跋扈。而她伺候庶女,少不了要被她眼底下看人。如今她跟着自家娘娘进了宫,同时贵妃的宫女,自家娘娘从前还是皇上的侧妃。就算压不了她,怎么也得从她这讨回一些,故意激怒她:"柳夭姑娘,以你之前的脾气,怎么能就让她那么走了呢?要是被人不小心传出去,竹里阁的颜面可往哪放啊?"
"你想威胁我。就凭你?"柳夭嗤笑,迅速地冷静下来,"你家主子的事情还不够你操心呢,怎么,倒还想看别人的笑话了?"
画箐可不底虚:"说狂话,也不打草稿。昨温贵妃才刚从太后处出来,太后娘娘喜欢得紧,赏了许多东西。旁的人,可羡慕不来。"
柳夭噗嗤一声,笑得极大:"巴结太后算什么本事啊,有本事巴结皇上去啊。别说宫里了,就是这整个盛安的世家里,谁不知道皇上和他生母两边不对付。你家娘娘,巴结错人了吧。"
"你好大的胆子,一个奴才也敢这么说我们家娘娘?"画箐绷了脸,这时候是真动怒了,一定要给她点颜色瞧瞧,"我这就告诉皇后娘娘去!你这奴才忒没规矩!"
画箐转头就走,柳夭在她身后悠悠地道:"我这张嘴再怎么冒犯,你宫里侍奉的主子也不过是受了点风而已。可你宫外的主子,那可是实实在在受着罪的。怎么,你不担心?"
"你说什么宫外的主子?"画箐果然着急了,回过头来催促她:"我们家老爷好好的,你凭什么咒人?"
"我可不乱说。"柳夭抱起臂来,高高地扬起下巴。
画箐心里有个不愿听到的答案,可她不敢问,但显然更急了:"你要是知道什么就说出来,我…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谁要你的人情!"柳夭把一只手摊开来,"我可是不白说的。"
画箐舌尖在上牙膛里滚过一圈,咬咬牙,最终从袖口里掏出一个小荷包:"不就是要钱吗?没想到你这么不上台面。"
"说我不上台面?那是因为你给得也忒少了点。"柳夭在手里掂量掂量,嗤笑,"你们温家,怕还没有一个人知道你们大少爷去哪了吧。"
画箐心里一跳:"你果真知道?"
"自然。"柳夭慢悠悠的,将荷包揣进怀里,才道:"皇上有心要瞒,这事谁也不知道。你们家少爷,是要被连夜送到疆口去了。先途径澄洲驿站,接应两天。"
"去疆口,去那里做什么?"画箐的心一下紧张得要跳出来。她从来不知道,少爷竟然是被送去那地方!她以为,即使老爷在朝前做了错事,可贵妃还在宫中,皇上至少也不会这么无情的。
"去干什么?当官?"柳夭嘲笑道,"别傻了!朝廷重臣的嫡子,当人质还是什么更要命的东西,皇上收复北燕没有几年,眼下正是要打仗的时候。政治上的事,谁猜得到呢。"
“那我要赶快告诉贵妃娘娘!”
“慢着。”柳夭说,“你要告诉别人。那,你刚刚给的可不够。”
画箐一揣兜:“我没钱了!”
柳夭心思一转:“我要你,以后帮我个小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