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宅遥梦
*
从头等舱那边传来了摇篮曲的声音。
……好难听。
小瓮让我不要担心，那不是为我而唱的歌，它会保护我的。我不担心，不过就是有点好奇那边发生什么了。
我记得头等舱里只有神使他们，难道是他们身上的东西失控了吗？
怪不得大家都睡着了……
如果这样的话，这架飞机还能坚持到太阳升起的时候吗？
干脆、干脆我也到大家的梦里看看吧？
*
游梦感受到，此列航班中的鬼正受到某种力量的束缚。
它们在那种力量的束缚下，把所有人都带进了某个梦境。
燕襄和祝檀除外。
“你的意思是，‘束缚’正不断减弱，所以鬼失控了？”祝檀沉吟一声，开始思索，“它没有遵守命令，反而……”
反而让她和燕襄分别进了自己的梦里。
说起来，任务中的“鬼”都是缺少智慧、神智无比混沌的。
最开始的废弃楼上吊任务，鬼只会追着离自己最近的人跑，根本不懂得分头行动。
垂钓时，鬼只会追寻生机，不懂得分辨死鱼和活人的区别。
现在鬼却把她和燕襄“私藏”起来……
祝檀认为，这是因为它的本能就是杀人。
它明明应该让人入梦，去人类的梦里杀了他们，但却得到了将所有人都投入同一个梦境的命令。
于是，这只鬼濒临失控，违背了人类的“命令”。
“现在所有人应该都在同一个梦里，我们要把燕襄也带进去才行。”祝檀有点苦恼地皱起眉，看向游梦。
“咿……”游梦有点不舍得走。
只有在姐姐的梦里，它才能随意出现。
不过，游梦一直都是个懂事的孩子。
它老大不情愿地离开祝檀的怀抱，尾巴一晃，在半空中揪出一片雾门，又赶紧飞到祝檀的肩膀上，用头蹭她的侧脸。
“好啦，正事要紧，我们走吧。”祝檀笑道。
*
将近黎明时，五点十五分。
游梦带着祝檀走入了燕襄的梦境——入目，是一座古色古香的宅子，藏在林中，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屋子边有几座小楼，模样不甚清晰，像在雾中。
祝檀四处望了望，没看见燕襄。
“咿！”游梦摆摆尾巴，指向古宅内。
祝檀了然点头，加快脚步。
这座宅子的内部，比外面看起来还要古旧，各种老式硬木家具、西洋舶来品摆在屋中，至少有百年历史了。
屋主把这里打理得干干净净的，不见半点灰尘。
祝檀转过一个拐角，走到古宅的大厅。
在正厅门口的莲坛上燃着三炷香，一股甘甜而清雅的檀木香气从此处传来，四处飘散。
“吱呀——吱呀——”
门里传来木头摩擦的动静，一声又一声。
祝檀轻轻推开大门。
燕襄背对着她站在厅中，他抬头望着上方，身旁是倒在地上的梨色小椅，还有一双摆得端端正正的白色绣花鞋。
木香徐徐，从祝檀来的地方萦绕向大厅，冲散了腐朽的味道。
“吱呀——吱呀——”
他在看着什么呢？
祝檀抬头，看见一个女人吊在横梁上，长发披散遮住苍白的容颜，但没有遮住颈边的麻绳。
吊绳如钟摆一般诡异地晃动，于是女人身上的衣裙和身体也伴随着它舞动。
那双□□的双脚前后摇摆，仿佛跳着关于死亡的舞蹈。
她的身体高高吊在那里，离这场梦天涯之远，但死亡的味道就在鼻间，离他只是咫尺之间。
“我好久没有梦到你了。”燕襄仰头看着那具女尸，语气平淡，在梦里自言自语，声音轻得生怕惊扰了什么。
“娘。”
祝檀没有再看横梁上的女人，她的目光落在燕襄的背影上。
即便只有一个背影，她依旧看出某种莫名的怆然，正笼罩着他。
他梦见了母亲吗……？她也想娘了。
娘当年，究竟去了哪里？
两人同时沉默不语时，一个沉重的脚步声忽然在门外响起。
它的身体异常沉重，每一步都令古宅震颤。
“咚、咚……”逐渐，更近。
游梦清吟一声，身体横过去，挡在祝檀身后，神色警惕。
“吱呀——吱呀——”
燕襄没有回头。
他仰着头闭了闭眼睛，慢慢把身旁的椅子垒在桌子上，自己爬上去，将横梁上的女人解了下来。
不详而又尖锐的摇晃声停止了。
燕襄的动作很轻，用一双毫不颤抖的手将女尸放在地上，扶着“母亲”的头，让她平稳躺下，又给她穿上旁边的白色绣鞋。
祝檀叹息一声，收回自己难得的愁绪，看向身后。
木香白烟中，慢慢有不速之客裹着烟尘出现。
它浑身透明不可见，但破开白雾时留下了身影，依稀可以看见它的上下身是彼此反着的，好像拼接的时候弄错了身体前后。
这个景象让祝檀不由地想起什么，眯起眼睛。
燕襄站起来，回头看向大门，神态已经看不出什么悲伤神色。
唯一的不同之处，就是他那双懒散的黑眸罕见地露出几分锐意，整个人显得怒意勃发，透出与其先前截然不同的冷厉气质。
他冷冷地看着打扰自己“梦境”的那只鬼物，抬起手，似乎要拿出什么东西。
祝檀注意力都放在外面了，没有注意到他的动作。
“这是你的梦，不要让它在这里搞破坏。”她认出这是商务舱中的无形鬼，当机立断道，“游梦，我们走！”
“咿！”游梦立即应下，打开蓝蒙蒙的雾门。
祝檀生怕燕襄不走，想也不想，一把扯住他的衣服，愣是把他拉了进去。
“……？”燕襄没料到她手劲这么大，差点被拉得脚下踉跄。
刚刚浓烈的悲伤被这么一打岔，倒是悄然消失了许多。
他冷静下来，有些哭笑不得地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