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向天开
找小弟好好“掰扯一二”。
咬咬牙,我勉强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容,向前走去,步伐怎么看怎么僵硬,笑容怎么看怎么毛骨悚然。
“小华,你给此画提个词如何?正巧看看你的诗文有无长进。”
小弟对我的僵硬视而不见,仍然在无事生非中。
“题词?”
我心里已然把“提个鬼”这三个字念了数遍,但还是走上前去,垂首道:“仙婢才学疏学浅,恐破了此画的意境,实在难以……”
话还未尽,小弟却老气横秋地说道:“无妨,且来题。”说着他又指了指笔:“嗯……就提长公主曾说的那句‘此心安处’什么的话吧。”
话说到了这份上,不题也怕是是不行了。我颇有些不情愿地提起毫笔,再观一遍那画上的伊仙儿,却越看越觉得这背影有些熟悉,不,是相当的熟悉。
“你画的究竟是谁?”我向小弟发问,拿起毫笔的手悬在半空:“别告诉我你画的是……”
小弟高深莫测地一笑,不作言语。
四周的小仙见我执笔不动,皆奇。被这些目光看得有些发毛,我只得点了点墨,挥笔写下了八个大字,笔走游龙,一气呵成,收放自如。
“此心安处,便是吾乡。”
正所谓:善书者自有风骨。百万年中,我亦有自创的书字体格,且略有小成,便姑且称其为“华体”吧。
刚题完最后一笔,那画卷忽然光华大放,层层叠叠的星辉从中狂涌而出,一连分出二十八道,各向二十八向往去。整个群星阁似沉入了星夜之海,光影交织。画中的仙儿自墨色中一步跨出,云裳罗裙,足尖轻点,起舞弄影于群星之巅。
一曲《霓裳》尽世观,嘈切错杂玉落盘。
素手拂捻星斗动,暗香影舞拢月寒。
不多时,曲歇声灭,舞罢影散。画卷又重新落回了案上,一柱佛莲香也随之陨归尘土。彻骨之寒与佛莲之香交织相融,逸散开去,点亮了一方暗沉中的星空,赫然正是我的南方星宿。
只见小弟环视一周那些早已看呆了的小仙,胡诌道:“孤已知晓各位来此真正的目的究竟为何,不就是为了我那长姐招亲而来吗?你们也不必多费心思在本太子这里打探什么消息口风,此画乃长姐星华长公主嘱咐予所作,其中之意,各位且自踱吧。”
说完,他竟一个闪身隐去了身形,把我这个“正主”晾在了一旁。这种装完世外高仙就溜的行为,简直无耻以极。
不知历了多少柱香的时光,我才好说歹说哄走了最后一个不明所以的小仙,只余下了李青莲一个。
我心中正恼火着,想把小弟揪出来暴揍一顿之际,却听闻李青莲道:“公主殿下于凡世对青莲凡躯多有照拂,青莲便再此谢过了。”
言毕,他竟双膝跪地,要行三扣九拜之大礼。
我一惊,赶忙周身星辉翻涌,阻住了他下跪的势头:“不必多礼,本公主不过是受天乐遗愿照拂你一二,本是小事一桩,不足挂齿,不足挂齿。”
一提到天乐,李青莲的眼神再次迷离了。直起身,也不管什么礼数不礼数,只是抱着他那似比刚才大了些许的酒壶,目视远方,再次缄默。
我亦沉默。
良久,耳畔响起了他沉闷的声音:“琅嬛福地,翻天血镜,天仇之海,始源光墟,小仙与师妹并肩走过了这么多险地,那铿锵的誓言犹在耳畔。可小仙最终还是失约了,没能陪她走到最后,我……我……”
李青莲说不下去了,猛的灌了口酒,眼角竟泛起一点晶莹之光:“啊……好酒,真是好酒啊!可惜今朝之酒虽佳,却难慰风尘。”
我缄默许久,还想说些什么,可话刚到嘴角,却不知怎的又悄悄溜走了。
这究竟教我如何言明呢?难道要我这么直白告诉他,我,星族长公主星华,便是当年那个他发誓要守护生生世世的天乐仙子?
可这……
无论在诸神记忆中、在史书记载中、还是他亲眼所见,天乐仙子早就死了,而且是“陈尸”在紫霄台下的极渊之中,死得彻彻底底,明明白白,苍天可鉴。
还未想好该如何收场,只见青莲一拂手,虚虚一拜便出了群星阁之门。我遥遥抬手,似是要挽留,却又不得言语。群星之辉在四周璇起,随着我的记忆之海的跃动,漾起了微凉的清涛。
“更有一般人不见,白莲花向半天开。”
此诗所绘昔年琅嬛之故景,怕是再也难回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