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有三
顾清风肩上一沉。
“走……”
星华的话音略显喑哑沉闷,在凡世动用如此海量的星辉仙力本就不该,她累了,身心俱疲,不得已借顾清风肩头一倚,算是下下之策。
“鸿尘,你……”
顾清风欲言又止,旋即,他蹙起眉,但还是微偏肩膀,尽量让她靠得舒服些。
他亦有察觉,只要自己同“鸿尘”待在一处,从前那个果决狠厉的“小爷”不见了,反而自己的“欲言又止”、“疑问”变得多了起来。
顾清风无法否认,这个坏女人带给他的潜移默化的影响,的的确确早已趋至“至深”之境地。
他暗恨似的磨了磨牙,搭上了星华的肩,托扶着她避开斩开灌木荆棘。星华的打草惊蛇还是奏效了,一切该发生的都已发生,她以百星华月咒把另一个鸿蒙宇宙里的巨山硬生生拖了过来,曾经的星华与顾清风也在黄衫贼人的围追堵截下如愿深入迷雾。
他们现在只需要赶上四散突围的己方亲卫,以及避开那团通往另一处鸿蒙的迷雾,一切都圆满了。二人得以回关,而这场轮回也终成闭环。
…………
“怎么办?”
某处稀疏稍许的林地,突围而出的少许顾府护卫与鸿渊的亲卫瘫坐在地,人数约莫十有一二许。精神好的几人负责警戒,其余人虽喘着粗气,疲惫非常,人人带伤挂红,武具却仍然不离手,以备随时应对来犯之敌。
鸿渊的侍卫柳舟与顾清风的属下顾舒明也赫然在列,那林地生存经验丰富的付亲卫却不知去向。这两人,由于平日里离鸿渊与顾清风两位大官人最近,俨然已经成了这两个小团体里的主心骨。
鸿渊的亲卫尚好,毕竟是曾经的那个凡人鸿渊亲自挑选训练出,随他南征北战的忠诚部下,至少还能临危不乱。但顾府护卫们本来就是顾家家主临时挑出来在战场上保护顾清风这位少爷的,现在顾清风人没了,这教他们一群护卫如何不慌?
若是他们真把顾清风弄丢了,或是……或是自家少爷有个什么好歹,恐怕回去之后,顾家家主就得扒了他们的皮。
“还能怎么办!回去!”
顾舒明瑟缩地望了眼身后茂密的林木与团团浓雾,一咬牙,心一横。反正找不到少爷,回去被家主活剐是死,死在林中也是死,横竖都是一“死”字,说不定还有机会找到顾清风。就这一条命,赌上何惧?惧何?
柳舟则是一干人中最冷静的那个,他默默然冥思了一阵,神色严肃且郑重地拦在顾舒明身前:“不可!将军最后之令,是能走一个是一个,回关报信。他独自一人引开贼人,就是为了我等生还通报之机,我等……不可辜负!”
“不可辜负,不可辜负!”顾舒明烦闷地来回踱步:“你那将军高风亮节,我辈着实佩服。可顾少爷也随他去了,我家少爷的安危又何如?”
柳舟深吸口气,辩驳道:“兄台,你清醒点!这林中浓雾甚密,你回去又有何用!能找得到他们二人吗?不要再做无谓的牺牲了?”
顾舒明并非不明白这个道理,但自家少爷的消失搅得他心烦意乱,还有顾家家主那些想想令人毛骨悚然的手段,这三言两语的大道理可没法让他冷静下来:“不就是不想回去,不就惜命吗?搬出那些冠冕堂皇的说辞做甚?还什么‘无谓的牺牲’,我看你就是贪生怕死!”
这一句,可算是戳中了一众鸿渊亲卫心中的痛处。他们又何尝不想与将军同生共死?但为卒者,军令之下无情义,他们必须遵守。
“你说什么!”
柳舟先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随后,不仅是他,那些躺在地上歇息的亲卫被冒犯到了纷纷暴怒坐起,各自刀剑出鞘,对那些顾府护卫横眉冷对。
嘲讽一位征战沙场多年、早就置生死于度外的兵卒“贪生怕死”,不亚于触碰龙之逆鳞,凤之尾羽。
一时,林中再次剑拔弩张。但双方也保持了一定的克制,毕竟他们都心知肚明,内讧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眼见着气氛愈发紧张,遽然,顾舒明与柳舟齐齐一愣,向身侧的林地望去,那里莫名响起了一阵沙沙声响。
下一瞬,还在对峙的双方顷刻调转矢与剑,向林中戒备。大敌当前,伍内矛盾尚可暂时搁置,毕竟,那些偷袭的贼子才是他们共同的敌人。
远处,遥遥现出了两道身影。
此地位于林地边缘,已经接近临北关的所在的那个山谷,再走上半里地便能上官道,谅那些贼人也不敢在遍布岗哨的官道上作乱。柳舟与顾舒明对视一眼,还是柳舟作表率先开口:“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都什么时候了,还内斗呢?赶紧来人!你家将军伤了!”
某个不耐烦且疲惫的声音在彼端响起,而这声斥责听在柳舟与顾舒明的耳中却如闻天籁。他们欢呼一声,冲向林木之后,所有能动的亲卫与护卫闻之亦大喜过望,纷纷围上前来。片刻之后,两个他们再熟悉不过的身影在柳舟与顾舒明一左一右的搀扶下挪到空地上。
某人刚一放手,就累得瘫倒在地,伸展着酸麻的手臂,口中还不停抱怨着:“你们那鸿大将军还真是有够重的,累死小爷我了。瞧这春寒料峭的,舒明,小爷的貂皮衣呢,快拿来!”
重?
说到身重,刚缓过几分精神的星华可不乐意了,虽说星华的星辰本体重达亿亿钧,当个流星砸下去任哪个神仙都受不起,但哪个星族无事以本体四处晃悠?她只是稍用幻术,易容成了鸿渊罢了,身重依旧是个二八年华的豆蔻少女该有的样子。
星华在柳舟的扶持下倚在一旁的树上,刚想出言驳斥顾清风的一番言论,却意外地瞧见他在夜色之中看似无意地伸展手臂,但实际上,是在从行囊里悄悄掏出块布裹住了内衫上点点荆棘灌木划出的血迹。
她忽然没话说了。
顾舒明原本还在担忧自家少爷身上有恙有伤,一听这中气十足的话音,他顿时就放心了,但言及那件貂皮大裘,顾舒明微微一愣,不解地说道:“少爷,您莫不是忘了,您出关时走得急,就把那件大裘穿在轻甲下了,并未让属下携带在身,您……咦,少爷,您怎么只着单衣?您的轻甲呢?您的貂皮裘呢?”
说着,他生起一只小火把仔细查看,才发觉顾清风的小动作以及那身略显单薄的衣着。
“忘了忘了,咳,约莫是小爷冻了半宿,冻傻了。”
许是季春的山地依旧清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