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悬一线(1)
“谢谢你,还有你的同伴。”她说。
我其实没什么动摇,因为一直都清楚,虽然相信自己最后一刻会开悟,但还是感觉做的出和倒霉社畜差不多的事情来。
摇摇头给了她一个笑脸,我说,完全没有想到,诅咒主导的互相厮杀的游戏中,活下来的全部都是这样的人类。
她只是沉默,盯着地上的尸体,对我说,也许不是的。
人说实话的时候,是直面了自己良心的钝痛,吐出来就会瞬间轻松。从表情细节就能看得出来,她便是如此。
我拼命摇头,我说是就是,既然都对我温柔,那我看见的就是人类的闪光点,我是自欺欺人第一名。
女人站在我身边的神情中原本有些掩饰得很好的畏惧,听到这话之后,现在也消散了。
她坐回到倒霉蛋们中间,大家都很是聪明地缄默,降低存在感。
所有的一切都在雨声之中朦胧,仿佛没有任何语言会比眼前的尸体更鲜明热烈,生动如无言的恸哭。
“希。”
一声嗓音温柔的呼唤重新把我拉回了现实。
是夏油杰在叫我,一直挡在地上尸体面前的我回身去看他,万分庆幸我们两个今天的任务分配。
我给三人重新织起泪伞,看见他手臂上缠着泪壶,我才意识到自己把这么重要的神装给忘到废墟里了。
今天是怎么回事,五条悟帮我拿住了平光镜,夏油杰提回了泪壶,自己的装备怎么还得靠别人提醒才能不丢三落四。
“对不起,我刚才忘记了……”
他把指尖递过来,眼睛扯着一大滴泪水的泪壶像条小蛇,嗖嗖顺着他的胳膊爬上我的手,然后攀上身体重回腰间。
说起来,自从戴上了腰带,被占据了一部分生存空间的泪壶经常这么拖着一大滴眼泪悲戚地望着我,好像见到了负心汉。
我这个实用主义者只是命令它缠上腰带节省空间。不过硝子精心挑选的黑色皮质腰带上穿缠上红绳,白瓷瓶坠在匕首旁边,复古和现代风格结合起来倒也挺潮流的。
“啊,尸体。拖到房子里去吧?”
五条悟不知什么时候跃过了我,歪头观摩着案发现场,指着地上的人出起了主意。
我也不知道是做贼心虚还是怎么着,听到他这话瞬间浑身一抖,下意识抬手抓住了夏油杰尚未收回去的手掌。
再松开恐怕是欲盖弥彰,我就这么握着他,只当是将泪伞披到他身上的前置动作。
“人质们都是目击者吗?”他的尾音微扬,听上去甚至心情不错的样子。
白发少年已经重新戴上了墨镜,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从我腰带里拿走的。他露出的半扇眼瞳耀如花火,似乎刚刚入脑的那份疯狂还未完全散去。
我赶紧拍了拍自己的脑门,没有抓着夏油杰的那只手控制着泪伞披到五条悟的头上,这样他就不用再开着那烧脑子的无下限了。
“悟,这位先生是忽然自杀的,我们都是目击者。”
夏油杰的手很烫,我握得紧了些,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是想安抚他一下。可能我觉得他见到人类尸体会感到不适,毕竟是没能救下来的普通人。
“没差啦。”五条悟头也没回地应着,已经提起那对情侣的领子,把他们丢到了尸体面前,指使二人将其运送到洋房里面去。
“怎么了?我没事。”耳边传来了夏油杰的声音。
我握着的手掌忽然反过来包住自己的,温暖的热量传递过来,刚刚就是这双可靠的手用泪刃斩断了带来无尽疯狂的诅咒。抬起头,就见夏油杰平淡如常的神色和略有疑惑的眼神。
……这样啊,救不到的人也没什么关系,为了想守护的同伴做什么都没关系。
他忽然伸手摸了摸我小臂上衣服的破洞:“用反转术式了?”
“对……伤是自己捅的,治疗地很及时,我现在什么事都没有。”
带着“这样啊”的表情思索了一会,夏油杰依旧望着我:“为了救人吗?”
他应该也听到了诅咒的术式公开,毕竟最后我感觉到了那只咒灵都开始努力输出疯狂对付我,以此来垂死挣扎了,和夏油杰战斗时应该用遍了全部招数。
“啊,对。”
“能活到现在,他们未必都是什么善良之人吧。”
他没什么表情,因为最后一场急切的战斗,湿漉漉的头发有好些都散乱了下来,显得面庞有些阴郁。
我伸手进口袋摸索:“是啊,可要不然呢?”
夏油杰笑了笑,眼神清澈也温柔。
“也是。”
从已经打湿的口袋里拿出了一块奶糖,是曾经一起去逛街的时候分享过的那种。塑料包装纸的保护让它免遭雨水的侵蚀,依旧如常。
黑发的少年摊手接过,有点不明所以:“给我这个做什么?”
我忽然想整理自己被打湿后一直凌乱的头发,企图恢复一下发型:“诅咒肯定不会好吃到哪里去的吧。”
泪伞之下,喧嚣的雨声与里面的人已有了隔膜,雨水沿着透明的大号雨披流下,我们彼此的声音都直达耳畔。
他愣了愣,散落下来的漆黑长发和我的一样,发尖还在滴水:“吃这个就能改变它的味道吗?”
我们能给别人的,从来只有自己拥有的全部。
“吃这个只能知道有人希望它能改变味道。”
我沉默地看着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