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上走去。
皓月当空,他高大挺拔的背影在银灰的月色里添了几分冷酷。
“陆戈,你干什么,放开我!”她试图甩开他的手,可力量悬殊实在太大,她拗不过他。
“你要带我去哪儿?入夜私自持人,你这罪和周时弘比,有过之而无不及。你……你不说,我就报官了。”
话音未落,手腕处又添了几分力,被攥的更紧了。这下是一点也动弹不得了。他没有看她,沉声道:“我就是官,你只管来报。”
这人真蛮横!忽想起那日刑场之上,她第一次见陆戈杀人,手段狠厉,她仍心有余悸,便识趣的噤了声。
她倒腾着步子跟他上了岸边的一艘乌篷船。船舱里置了一张桌案,两碟小点,一瓮桃汤,铺排在上。有吃有喝,还挺周全。
他安置好她,轻声留了句“坐稳了”,便独自立在船头撑篙划去。
少音揉了揉酸疼的手腕,“你会撑船?”
他沉默片刻,“第一次”
……
水面上透着清凉,汩汩的水流声在摇橹的拍打下,奏出动听的和鸣。月色洒在他身上,拉扯着长长的影子,投了半枚进船舱。少音稍微勾勾脚,就能踩到,若是平日,她是有这无聊的兴致的,不过今日,她规矩的很。
船身慢慢靠了岸,少音探头看去,河面水波浩渺,岸畔一片空旷。陆戈在岸边系好船,速速折返进了船舱。
猛地见他坐在自己对面,何少音心里有几分慌张。
自刑场风波后,她就没出过门,也没见过陆戈。不知怎么,她惴惴不安,总觉得躲着他比较好。毕竟他是长公主的心上人。而不幸的是,她年幼时与长公主宿怨颇深。那时长姐还在,她经常出入皇宫,三天两头便和长公主掐架。
只可惜,幼时的胆魄早在孤寂的樊州城中被消磨殆尽了。
“为什么想要郑娴性命?”陆戈直奔主题,配合低沉的声音,无形中自带压迫感。
他说话坦率,何少音一时愣怔,继而反驳:“没有,就是想让她吃点苦头。你找我就是问这个?唔……我家的事,不劳你费心了。”
入夜,水面升起了寒凉,船舱里仍是闷热。陆戈松了松领口,似叹了口气,“你可以找葛世南,也可以来找我。”
“你跟踪我?还是你在葛家安了眼线?”
“我在樊州的地界上,这城里的事我得知道。”
何少音勉强一笑,“问谁都一样,我打听着就行了呗。这样吧,下次有什么事,我第一个找你。”她忽闪着眼睛赔笑,说些软话缓和气氛,一会儿还指望他送自己回去呢。
这话让对面的人听了很是受用,他点头道:“明日公堂之上,葛太守会判赎刑。”这她已经知道了。但被他从容提起,心里有些不快,气赌赌的嗯了声。
“若金子凑齐,明日周时弘就可以出狱。到时候,郑娴继续做她的少夫人,郑夫人也就安乐无忧了。”他说得这些,何少音在心里都盘算过。只是被他轻描淡写的说着,她觉得刺耳刺心,没好气的丢了句“我知道”。
他没有罢休,扯着话头往下延,“就算这件事了了,日后无论是郑娴犯了错,亦或是郑夫人犯了错,再或是周时弘犯了错,甚至于是周家其他人出了什么事儿,何家都得帮他们出面说情。”
“凭什么?”这话轻巧的激起了她的积怨,她一巴掌重重的拍在桌案上,瓮中的桃汤应声洒出几滴在案上。
与一脸愠怒的少音不同,陆戈格外冷静,“习惯成自然,一旦开了头,就不能不帮。开弓没有回头箭,何夫人回不了头了。”
这群寄生虫!要把何夫人吸干榨净!
以前她只觉得压抑,但今夜陆戈的话让她满腔愤怒,不能一辈子被郑家母女拖累。
“不,不是这样的。”她滔滔不绝的讲起她的道理。从幼时与郑家母女的第一次交锋开始,郑娴的蛮横、怀远的惨死、自己被舅母坏了的名声……少音极尽能事的说着她用了何种心思对付郑家母女,又说着即便郑家躲过了此劫,但摊上周时弘这个女婿,日后还是祸事连连。
她试图推翻可怕的结论。可说到最后,她发现,陆戈是对的。
他极有耐心的听完了一个长长的故事,“少音,郑家母女是个无底洞,填不平的。”
她对上那双沉静的眼眸,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心。为何那日她会如此强烈的盼着郑娴死,只有郑家母女彻底消失,她才能解脱。她的心早知道了答案,只是她还看不清。
无尽的委屈、愤懑、不甘立时涌上了心头。她哽咽了片刻,继而放声大哭。长长的羽睫沾着晶莹的泪珠,她摸了半天衣袖,没找着绢帕,只得把脸埋在衣袖里胡抹一通。她不知这模样让人见了,生出多少怜惜。
“我是个软弱的人。”她忽然对那天没有痛下杀手,耿耿于怀。
他的手伸向了她,在即将触碰到脸上的珠泪时,顿了下来。他停在半空的手,终是收了回去。“撕拉”伴随锦帛破裂的声音,他扯下一片衣袖,递到少音手边。她无声的接受了他的好意。
“少音,良善和软弱,有时候,不是一回事。”不知为何,他见不得她掉泪,不得不劝慰。“你做得已经很好了。”他不想看她委曲求全,更不愿见她自怨自艾。
她仍是哭了很久很久。幡然醒悟,遇到郑氏母女,是上天对她最大的诅咒。
“何少音”
陆戈冷不丁地唤她大名,他低沉的声音回荡在窄窄的船舱里,“你若恨谁,我来杀。罪过记我身上,我不差这一个。”字字句句,像是承诺。
汹涌的泪意戛然而止,她透过陆戈的眼眸,读到了坚毅和勇气,那是她失去已久的东西。
阿母时时劝她忍让,葛氏兄妹雷声大雨点小,不抗事。可有一个人,他坚定的站在她身边,愿为她提刀。哪怕他没有做,只这句话,就让她开心。
她像找到了同盟,不再一腔孤勇。
她心底浮出一丝喜悦,不由得笑了一声,又哭又笑的样子,实在狼狈。忽而她摇了摇头,“不值得。郑氏母女不值得我们增添恶业,她们不配。”
对面沉默片刻,带着义无反顾的坚定,“我只知道,你值得。”
见他如此郑重,少音一时愣怔。
他说得是她应该理解的那个意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