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方夜谭

孩点点头又摇摇头。

就在它还想说什么的时候，鹳鸟打断了它。

“好了，时间到了。”鹳鸟说着叼起那淡青色的襁褓放进泉水里。

河童的孩子遗憾又期盼的看了女孩一眼，然后像石头一样沉到无光的泉水深处。

津岛修治伸长了脖子望着那襁褓，直到什么也看不见了才收回目光。

“它会死吗？”津岛修治问女孩。

女孩没有回答。

“它不会死的，因为它还没有出生。”那鹳鸟解释道。

鹳鸟告诉津岛修治，河童的孩子与人类不同。在出生之前它们就能与父母对话，它们的父母会向它们介绍世间一切，让它们思考究竟愿不愿意出生。

如果它愿意出生，它的父母会满怀欣喜的迎接新生命；如果它不愿意出生，它的父母在悲伤遗憾之后也会为它送上祝福。

“这个孩子现在没有准备好承受世界上的痛苦和欢乐，便又回到这里来，这也是常有的事。像这样的孩子这泉水里还有成千上万个，它们的美梦也做了成百上千年。”鹳鸟说。

“真好。”津岛修治羡慕的说。有一瞬间他希望自己也是河童的孩子，但这个念头只存在了很短的一段时间。因为对于他来说它们不算丑却也不算好看。

这时候的他还是非常在意自己的容貌的。

女孩望着泉水沉默了一会而，转头看向津岛修治。

“我现在送你回去。”

津岛修治发现女孩总是用陈述的语气说话，他的父亲也喜欢这么说话。但女孩却没有他的父亲那样让人讨厌。因为他的父亲说话时总是高高在上，仿佛在发号施令。而女孩却是平静的，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好像所有的事都会按她说的做。

尽管如此，他还是下意识的就想要听从女孩的要求，就像是听从父亲的命令一样。他不喜欢拒绝别人的要求，生怕这种拒绝会在人与人的交往中留下难以弥补的间隙。

可是，他知道如果就这么答应了女孩的话，以后几乎不可能有机会再到这个神奇的岛屿来了。

“我还不想回去。”他哀求道。

见女孩没有露出不快的神色，他又小心翼翼的补充说：“是你把我带到这里来的，就不能不顾意愿送我回去。”

“如果我不把你带到这里来，你现在已经死了。”女孩瞥了他一眼。

“可是我也没有让你救啊——”津岛修治下意识的说。“说不定就那么死去的话，对我是更好的选择呢！”

尽管在着之前他从没想过死亡究竟是怎么回事。

女孩盯着他看了几秒，慢吞吞的问：

“那么你想要怎么办呢？需要我杀死你吗？”

津岛修治与女孩对视，她褐色的眼睛在阳光的照射下呈现出一种蜜糖似的光泽，剔透的仿佛一面镜子，映照出他那张站着泥土的滑稽的脸。

这种不体面的境地，让他感到一阵心虚和难堪，仿佛被人剥光了扔到冰天雪地里。身体不由的发抖，连牙齿也不由自主的抖动着。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畏惧一个问题的答案。哪怕是应对父亲的询问时，他也没有如此恐惧过。

是的，请杀死我吧。津岛修治以为自己会这样说。可事实上他握住了女孩的手，做出了自出生以后就没有过的勇敢举动。

“我现在不想回去，只要想到要回去就痛苦的没办法，让我呆在这里吧！”

他这样坦诚的恳求到。

女孩望着他，神情平淡，既没有因为他的忤逆而愤怒，也没有因为战胜他而感到喜悦。这是世人常常出现的两种表情，津岛修治善于应付其中的任何一种。

可是这个古怪的女孩只是用一种难以形容的目光打量着他，一种他从没有在人类身上看见过的目光。那里面什么也没有，就像是一面镜子，透彻的映照着自己羞怯的渴求与不堪的愿望。

津岛修治终于明白为什么圣经中的人会害怕审判，因为所有人面对能决定自己命运的东西时，都会患得患失，并将自己心中最微小的一点感情无限的放大。

人心中的感情不可能是全然崇高的，但为他们做出审判的却是全知全能没有瑕疵的神。

就在他几乎要立刻痛哭流涕的忏悔之前，女孩的同意了他的请求，避免了他的耻辱。

“好吧，你可以在这里呆到你想要回去为止。”她说。

津岛修治松了一口气，疲惫的像是一口气爬了几十层楼梯，手心里全是冰凉粘腻的汗水。却有一种躺在棉花里的放松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