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窝粥
适才脆生生的声音此刻连连发颤,“嫔妾冤枉。”
孙选侍冷笑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王选侍如今喊冤,我却觉得宜娘子更是冤枉,”
皇上面色铁青,狠狠一击椅背,大喝一声,“放肆。皇后宫内毫无规矩体统。”
事发突然,又涉及龙裔,但皇上一瞬间在意的却还是孙选侍在皇后座下直呼你我。
郑妙不由得从这剑拔弩张的场面里微微走神,余光偷偷看满座唯一有子的庄妃,暗自开小差,心道皇帝爱重皇后如此,嫡长子做太子更是名正言顺。
如此大事,皇后也不叱责孙选侍言语失据,只是厉声道,“宫规森严,孙选侍你可有何凭证?”一边说着一边命令宫中女官去请来宫正司和太医院。
皇后如此疾言厉色,一改往日和风细雨的模样,下首妃嫔也都一时瑟然,大气不敢出。
孙选侍看着王选侍冷笑道,“半月前,宜娘子咳疾发作后不久,嫔妾与王选侍一众人,前往映水兰香探望。王选侍见宜娘子咳嗽缠绵,便假意关切,出了个主意,说用上等的燕窝一两,冰糖五钱,熬出粥来喝,比药还强些。宜娘子知道王选侍善保养会做药膳,和她感情一向颇好,便日日熬来吃了。却不知这非但不是疗愈的汤药,更是催命的吃食!”
皇后冷冷盯她,语气森然,“宜娘子的脉案,本宫也是看过的。宜娘子肺阴虚肺阳旺,阳旺则出阳不入阴,最好不用太多温阳药物如人参肉桂,用滋阴药物甚好,如燕窝、冰糖。”
庄妃也冷笑,“自己心怀鬼蜮,便也见不得别人好心。”
皇上听得腻烦,挥手打落了杯盏,怒喝,“孙氏你还有何话说?”
杯盏四溅,有一片碎瓷划破孙选侍的唇角,立时就有一道鲜血蜿蜒而出,她也顾不上擦拭,只连连叩首,“前些日子,宜娘子胃口有变,不爱甜腻,停了这燕窝粥。在这之后身体越发好转,咳嗽也不闻了。这是太医院的功劳,还是没了毒燕窝的缘故?还请皇上皇后详查!臣妾若有半句虚言,必坠阿鼻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张嫔听得这一句,冷哼一句,“拿死后之事做文章,孙选侍,你这这唱念做打的手段还不如戏子。”
孙选侍咬了咬牙,面露狠色,掷地有声道,“嫔妾愿拿母族前途担保。所说无半句虚言!”
张嫔被她这样斩钉截铁毫无退路的狠话一呛,一时也接不上来。
孙选侍一时气焰更胜,“家族荣耀之事,想来没有人比张嫔姐姐更明白的。”
张嫔一口气缓过来,立刻回击,“既已入宫,自然以侍奉皇上为要。哪里还敢记挂什么父母亲族。倒是孙选侍,你日日悬心潦倒族人,几次打扰皇后,想来更明白的。”
孙选侍面色发白,但仍声音不露怯意,“嫔妾比不得张嫔张娘子,有承恩侯府显赫家室。”
张嫔柳眉倒竖,“孙选侍如此说倒别有玄机。”说着冷眼扫过任贵人,“片刻前,任贵人才道,映水兰香处的燕窝,乃是张娘子借花献佛。如今话里话外都是燕窝粥有异,怎么,孙选侍攀扯上一个王选侍不够,还要污蔑我们姐妹包藏祸心不成?”
任贵人任佳一听这话,悠悠开口,“张嫔姐姐,只听过有泼脏水的,岂有上赶着迎的道理?”
皇上却已不堪其扰的样子,也不再生气,只是冷道,“聒噪。交由宫正司审理。”
说罢就要起身离开,经过孙选侍身旁时,却又被紧紧拉住衣袍。孙选侍伤口不深,已经结了血痂,但仍做出梨花带雨的哀婉之色,就算是爱看美人的郑妙,也觉得啰嗦烦闹。
孙选侍已带哭腔,“皇上容禀。若交由宫正司,耽搁了时间,岂不叫贼人销毁了证据。嫔妾是不忍赵姐姐平白受苦啊。”
皇上眉心深折,似乎努力压抑着一脚把她踢开的冲动。
孙选侍看他脸色,也不敢再多言,终于刺出最后一击,“嫔妾本也疑心是毒燕窝之故,但经手检查食材之人何其众也。张嫔张娘子是一等一谨慎小心的,都是叫太医院验看之后才送出,并无问题。但燕窝所本该佐冰糖,却叫王选侍买通宫人偷偷换作了洁粉梅片雪花洋糖!”
此话一出,王选侍登时身子一软。宫内众人也瞬时屏住了呼吸。
孙选侍似乎对这样的场面很是满意,继续说道,“洋糖和冰糖,一字之差,药效之上却千差万别,一热补一滋阴。如此熬煮出来的燕窝粥,自然叫宜娘子咳疾日重。若非前些日子嫔妾去映水兰香时,与宜娘子分食了半盏,尝出了些滋味古怪,也不会想到这一层上。嫔妾发现有异后,生怕打草惊蛇,便劝宜娘子暂不食,果然这几日宜娘子服用太医院的汤药如前,但身子却比之前好转许多。”
皇上沉吟片刻,转头看向皇后和庄妃,“着人搜查濂溪乐处王氏寝殿,并将服侍她的宫女內侍,最近与她宫人与有来往的一一审问。”
皇后点头称是。
庄妃垂眸张口欲语。
但这时候王选侍已经哭出声来,扑在皇上脚下,“嫔妾冤枉。嫔妾的确因为家乡缘故,喜欢这一口吃食,也得皇上垂顾,得了这些赏赐。但是前些日子二皇子嬉闹,已将一盒打翻。如何能害人呢!”
此言一出,满座更是惊骇,此事竟然牵扯进了庄妃和二皇子。
庄妃叹了口气,起身肃然跪下,“臣妾有罪。教子不善是其一。未能管束宫人是其二。请皇上皇后责罚。”
为了证明王选侍的清白,就算显得二皇子顽劣,她也还是咬牙认下了。
皇后叫宫人将她扶起,只是柔声宽慰,“泽儿才四岁,活泼些也无妨。王选侍更是造人构陷,更算不到你的头上。”
皇上看了看面色青白的庄妃和哭得哀痛的王选侍,停了片刻后开口,“本朝惯例五岁都应挪入皇子所。但泽儿天资聪慧,没得耽误了他。回宫过了年也算是五岁了,便迁宫吧。”
二皇子生日接近元旦,本就是虚数了一岁。如今更是三岁才过便要离开母妃身侧。
庄妃又跪下谢恩,但起身回到位上时,已经像是卸去了全身气力。
经过这样一个变故,孙选侍愣了好久,但见皇上要走,她又扑腾起来,紧紧攥住皇上衣角,“皇上,实非嫔妾构陷。阖宫有得赏洋糖处,也并非王选侍一人啊。”
皇上静立沉思,但旋即翻脸,大喝宫人将孙选侍拉走。
郑妙和一众妃嫔目送他一身黑气地离去,不由得面面相觑。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