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暴毙,明月山庄名存实亡,挣扎多年,城池最终还是陷落于妖魔之手。
父母同兄姊六人皆是惨死在她的面前,被一只豺狼妖开膛破肚、剖心而食。
陆雪燃记得很清楚。
那只豺狼妖的嘴很挑,喜欢吃人身上味道最甘美的地方,譬如脑髓、心肝之类的。
前者香滑,后者软嫩。
捉到人后,它也不急着杀死对方。
反而是先用尖利的指甲抠下两颗眼珠,当做零嘴般,抛入口中“咯吱”嚼了。
在猎物凄厉的惨叫声中,它伸出那根灵活的肉舌,就着两个空洞洞的窟窿眼,贪婪地吸食起尚温的脑髓。
那妖怪连吃六人,后来大约是吃饱了,所以看到她,才停住嘴,剔着牙说道:
“小孩的肉太柴,得养养几日。”
她这才侥幸得活。
当时渭城中,道行最高的妖怪姓“申屠”。
它常于月圆之夜开群妖宴,由麾下小妖进贡童男童女各五十,以供取食。
陆雪燃本该死在十七年前的那场宴会中。
但她在席上遇见了一剪细雨楼的楼主:沈灿。
沈灿一眼看穿她身携异骨,在救人的同时,顺带屠光了盘踞渭城的一众妖魔。
自此,她入一剪细雨楼,开始修习《秋水神功》。楼内大大小小共计七十二魔头,但陆雪燃仅用十年的时间,便位列第七,一跃成为荷风堂堂主。
“叮咚——”
一阵风过,廊檐下悬挂着的铜片泠泠作响。
陆雪燃闻声看去。
这些年,她每诛灭一个妖邪,就要命婢女在檐下悬挂一枚铜片,日积月累,也有上千枚的数量了。
如今,这数千枚铜片一齐作响,似松涛滚浪,又似泉水激石,回荡在这苍茫的天地间。
而她闭了眼,安静地不说话。
*
又不知过了多久,晚风来急,直吹得浮云遮蔽了月色。
天竟下起雨来。
帘帷飒飒,山雨不歇。
正当陆雪燃准备下楼,心神一动,仿佛被一根极隐秘的针所刺中。
她立即意识到这是自己当初赠方煜的护身符箓被触动,当下做法,不计精血损耗,施展缩地成寸之术,几个落地,便身在几千里之外。
沿途景色变换,罡风凛冽如刀。
一息过后,当她循着地点找去,见到的却是一处荒芜山谷中,白袍男子护着妻儿同一众黑衣人厮杀的场景。
“遇险时可捏碎,我便会来助你。”
当日之言犹在耳畔。
而此刻,却是风雨急相催,四面喊杀声不绝。
“方煜。”
“陆姑娘……”那男子,也便是方煜露出一个苦笑。
他如今浑身浸血,瞧着受伤颇重,再不复云游之时的悠闲姿态。
不待二人细谈,一旁的黑衣人早已分出数人,无半点言语,挽了个剑花便朝陆雪燃攻了上来。
刀光剑影之间,招招夺命。
说来可笑。
陆雪燃虽被正派人士称作“妖女”,平素对人下手却总是顾念着对方性命,不肯轻易杀生。
唯独对妖魔,才冷下心肠。
所以初迎上,她动手时还留有五分余力。
但对方数人纠缠不休,她一时恼了,抬手运起一道劲悍掌风,朝为首之人兜头拍下,直将人拍得双目凸起、头骨凹陷,连一声叫喊也无,便骤然毙命。
其余人见状,惊骇之余,纷纷后退。
另一头,方煜一时不慎,又被剑砍杀,当下吐出血来。
“七郎!”女子凄然出声。
他出身以机关术闻名的扶风方氏,本就不擅搏杀,此刻还要分心护住家小,更显独木难支。
陆雪燃见后,再无留手,袖中一抖,数柄快刀便滑落手中。
她彻底起了杀心。
“不可放走一人!”
远处,黑衣人攒聚成团,似一张网罩下,再度持剑攻来。
旷野中,陆雪燃的衣带在风中猎猎作响。
眼见着数点寒芒朝自己刺来,她不慌不忙,足尖轻点,使了一招极为灵动的身法,步伐变换间,擦着剑锋巧然而过。
与此同时,五指倏然一展,数把龙鳞刀自其手心悍然挥出。
“噗嗤——”
只听利刃入体,一个照面,十几人的队伍便倒下一半。
随后,不待对方反应,她又是一个探身向前,素手接刃,只听喀嚓一响,数柄长剑便自行断为两截。
“你到底是何人?!”
来者喝问,语气中是遮掩不住的慌乱。
此刻,狭长的闪电划破夜空,仿佛一道急速下坠的亮白色流星。
雷声轰鸣,大雨倾盆。
陆雪燃站在雨中,握刀而立。
她的脸色很是苍白,唯独下颚处沾了几滴血液,好似白雪地上的红梅,清丽而妖冶。
“我?”
她轻轻地笑了,仿佛想到了什么快活的事情。
“我姓陆,你不曾听见,方煜适才……唤我‘陆姑娘’吗?”
话音未落,女子步法变换,身形竟似鬼魅一般飘忽不定。
月色泠泠、刀光似雪,一时之间,竟叫敌人分不清迎面而来的是月光还是刀光。
待陆雪燃料理干净几人后,方煜脱困,却是面色青白,时日无多。而他的妻子琳琅为护住怀中稚儿,也早已是鲜血淋漓。
混战结束,一家三口相互搀扶着,才勉强站立。
从远处看去,只见山雨蒙蒙,偌大的山谷中,无名尸体散落一地。
近处,血水汇聚成溪,连草木都染上几分萧杀。
“方煜。”
两人隔了大约一丈的距离,陆雪燃又开口唤了一声。
照理说,危险既已解除,她应该离开才是。
“仇家是谁?”
她的目光缓慢地从面前这个男人身上扫过,仿佛还能从他身上窥见过往的影子。
“……我不知。”
方煜喘息着,又是大口鲜血从他唇边溢出。
“或许是本家的叔伯,又或许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