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鹿山(下)
弃这令她痛苦的,不切实际的梦。
我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又会产生这样的心情,却觉得,她这样一如既往地为了一个不切实际的理想而继续毫无意义的努力,真是可怜。
所以,我决定不惜暴露自己,也想要劝说她。
这一天晚上,歌声再次响起。
“……明明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为什么你要这样坚持?”我不觉得她会被吓跑,于是我直接出现在她面前,这样问。
“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她露出了警惕的面容,歌声也停下来了,“这里不欢迎外来者,滚出去!”
“我是路过此地的旅人,只因你的歌声而停留在这里。”我回答她,“只要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会离开这里。”
这位美丽的鲛人显然不信任我:“我没有要回答你的——”
“明明一点希望也没有,为什么你要做这种毫无意义的努力。你的母亲,不是从来没有认可过你么?”我打断了她的话,颇为冷淡地问道。
“你这家伙,怎么知道这种事?!”她很气愤。
“我在这里躲了很久,这点事我还是知道。”我继续说,“我说过,你大可放心,我听到了这个答案,我就会离开。毕竟这里荒无人烟,根本看不到一点希望。”
“住嘴!你这个外来者知道什么?!这里可是永生之海,是我们鲛人族最美丽的地方!你根本没见过它美丽的样子!”她看上去既生气又难过,顺势就挥来一道妖力。
这种地方,曾经还美丽么?
挡住了她的攻击,我问:“难道说,你也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么?”
“怎么可能!”她恼怒我轻而易举化解了她的攻击,“你——”
“那么,我换个问题吧。这里变成这个样子,和你在做的这件事,有关系吗?如果有关系的话,你却做不到……当然,如果是我,我也会着急难过,甚至不再理解那些不愿意放弃之人。”
“……”
“我听说鲛人的寿命都很长,那么,你在这里做这种没有意义的事情,做了多久了?”
“那……并不是没有意义的事……鲛人已经不像以前一样了。”她终于缓和了声音,但那副高傲的模样依旧没有变,“不过就算是那样,你要是再不走,可是会死在这里。”
“谢谢你的提醒,但是我也没有非要活着的意思。所以,我能问一问,你每天晚上都会来吗?这样的话,已经过了多久呢?”
她瞥了我一眼:“那你呢?来这里多久了?”
“两个月。”
她陷入了沉默,而我在安静地等着她的回答。
“跟我来。”
终于,她甩了甩鱼尾,示意我跟上她。在路上,我看到的鲸群,唤醒了记忆中关于那只巨鲸的记忆。这里似乎,更能容易地让人陷入回忆。
她带我到了一个漂亮的屋子里,里面摆放了很多食物。
等我坐下以后,她才说:“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来海的尽头,也不知道你是怎么在这里活过两个月。不过今天,也仅限今天,我允许你成为鲛人族的客人。过了今天,你就必须离开这里。”
“在我没有得到答案以前,我不会走。”
“……那种事我也会说。”她看向我,见我没有动食物便又说,“这里是海月屋,招待客人这种事,我还是会做。”
“原来如此,多谢款待。”我也不客气,拿起了桌上的食物开始吃。
靠着墙壁,她坐了下来,漂亮的鱼尾轻轻地搁在屋子边缘,尾端触碰到了海水,轻荡起水纹。
“我是千姬,是鲛人族的公主,但是我并非蛟龙,所以我能做的事极其有限。在这世界上有很多事,是努力也没办法做到。无论尝试了多少次,我始终不被认同,不被潮汐认同。”她闭上了眸子说,“在鲛人永恒的生命中,会有一个永恒的噩梦。”
而那个噩梦……就是这覆盖了整个永生之海的冰川。
正如我给自己定下的身份一样,我只是个旅人,从铃鹿山到永生之海,并无什么不同,甚至从未留下什么。
“感谢您的招待,时间差不多了,我该告辞了。”当上空的光亮来临时,我这样对千姬说。
“请便。”千姬也站了起来。
纵然得到了她的答案,我也依然有些不明白:“不过,您有没有问过那个人的心情?”
“心情?”
“对。在她告诉你,你根本不适合做这件事的时候。”
“这么做究竟有什么意义?”千姬不解地问。
“这么做,也许您会理解她。”我坐进仆从们带来的小船说,“我的母亲从来没有和我说过话,所以我也不知道她对我究竟是什么心情。去了解她的心情也许会让您更加明白她的想法。有时,说出来的话,并不一定就是表达的那个意思。”
“……你不是自称不可结缘者吗?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
我没有回答她。
千姬微微皱了眉,然后从袖子中拿出一个海螺递过来:“你说得并非毫无道理,我会尝试去做。而你,遥远而来的旅人,谢谢你听完关于约定的故事。让我赠与你这永生之海的歌声,望你也有一日,能找到自己的约定。”
也许是对她歌声的留恋,我接过了海螺。
“多谢。对了,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我跳上小船的时候说,“你有没有想过放弃这个让你痛苦的追求?”
鲛人族的公主千姬微微眯了眯眸子,然后如同往昔般的高傲回答:“我们之前就已经谈论过这个问题了,那就让我再次回答你吧,四处漂泊的旅人。那个想要得到潮汐之力认可的追求,从来就没有令我痛苦过。”
“因为是自己一直想要的,所以连痛苦也能忽视吗……”
千姬没有回答我,只是目送着我离去。
小船由仆从慢慢地划着,而在经过千姬曾经歌唱的那个高台,底下聚满了鲛人。
“那是?”我看向了那些鲛人们,却发现在那个高台上,站着一个衣容华贵的女人。不,就那份力量而言,无论如何都有些奇怪。只是,也就奇怪而已。
“是女王。”鲛人族的仆从回答我说,“客人不必在意,我们只需要悄悄地离开就好了。”
“嗯。”我有些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句。
小船慢慢地移出了鲛人族的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