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碗
“你的意思是，我的汤又没了？”
慕柯手上满是红色液体，篮子里还装了一些不成团的东西，晦暗不明的灯光下，衬得她的神色有些阴森。
面前的人脸色青白，眼睛直勾勾的不会转，听到慕柯的话，点头的动作十分僵硬。
——这不能称之为人，只能说，是只小鬼。
慕柯深吸一口气，又忍了半天，最终还是没忍住，手上一摔，破口大骂。
“第三次了！有完没完？我就摘个彼岸花的功夫，我汤就没了？！”
手里的东西被摔在地上，鬼火的映照下，终于能隐隐约约看出点影子来。
的确是彼岸花，而慕柯手上，正是彼岸花的红色花汁。
面前的小鬼显然是个低阶鬼，他只负责来传命令，并不能跟慕柯对话，慕柯就算再生气，也只能忍下去，颤着手挥挥。
“知道了，你回去吧。”
那小鬼得了令，身上烟雾一闪，顿时消失在了原地。
慕柯颓唐地坐在椅子上，顾不得手上的脏污，颇为无力地捂住了脸。
泥人尚有三分血性，但慕柯被掀了三次汤，却不能有任何反抗行为。
无他，只因掀了她摊子的是历劫上神，而他掀的，只是一锅小小的，微不足道的孟婆汤。
……呵，微不足道的孟婆汤。
慕柯被手掌掩盖的神情有些扭曲。
这事还要从半月前说起。
半月前，她还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社畜，只是熬夜看了一本小说，之后就穿书了。
穿的还是全文搜索都搜不到一个具体名字的孟婆，对于孟婆的描述，书上只有寥寥几句。
‘扶楚回到轮回殿之后，一把掀了孟婆汤。
就是这东西，才叫岑念一次次忘记他！’
当时慕柯还稍微共情了一下，都是打工人，孟婆又做错什么了呢？
现在慕柯成了孟婆，已经完全明白了。
孟婆什么都没做错，错就错在会熬汤。
这本书说来也简单，无非就是上神下凡和爱人历劫，十生十世虐恋过后，两人就能一起飞升了。
没有人关心那个被掀了十次孟婆汤的孟婆会面临什么样的局面。
最开始的时候，慕柯也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情，直到判官找到她，面无表情翻开一本册子，在写着她名字的那页打了个叉。
“因孟婆汤被打翻，数十万亡魂投胎搁置，扣下孟婆功德，投胎时日推后。”
慕柯等量换算一下，相当于她的绩效没了，还被扣除年终奖，顺便推迟了退休时间。
这个结果是慕柯不能承受的，于是在那之后，慕柯千防万防，生怕再被男主打翻那一锅好汤。
然而事实摆在这里。
没防住。
事已至此，自怨自艾也是没有用，慕柯深吸一口气，捡了地上的彼岸花放好，重新打起精神，回了孟婆府。
慕柯对于穿书一事有诸多不满，唯有一事，慕柯很满意。
那就是身为冥界唯一的一个孟婆，慕柯有一个非常大的孟婆府。
上辈子兢兢业业打工一辈子也没能付上首付的慕柯感动得差点哭出来。
推开院门走进去的时候，一道白色身影已经等在那里，慕柯一见他，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小白，你还好意思见我？不是叫你帮我守着吗！”
来者正是白无常。
慕柯摘花之前把孟婆汤交托给他，他却没护住，想来也是心虚，这才叫小鬼传话，没亲自上门。
白无常虽然也是惨白着一张脸，但脸上神情比先前的低阶小鬼不知灵动了多少，见慕柯问责，他脸上露出个苦兮兮的模样。
“我的祖宗哟，那上神发起怒来，哪里是我一个小小的无常能管的？你，你……？”
他说着，视线到了慕柯脸上，忍不住愣了愣，随后那张向来无力的脸上头一次浮现出愤怒来。
“那上神竟然如此欺压我冥府？！打翻孟婆汤不说，还把你打了？！”
说着，他撸起袖子，露出同样没血色的手臂来。
“此时不能善了！你且等我上报冥王，我们……”
他显然是被气昏了头，还要再说，被慕柯满头雾水地拦住了。
“别胡说。”
无常是不能流泪的，但小白的脸上显然是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我知道你心里苦，但也不能……”
他欲言又止，慕柯心有所感，忍不住摸了摸自己脸上。
低头一看，这才恍然大悟。
“这是彼岸花汁，不是被打的。”
彼岸花是孟婆汤最重要的原料之一，寻常魂魄去花海，不魂飞魄散也要去掉三魂。
唯有孟婆能来去自如。
知道这是彼岸花，白无常这才放下心来，收敛了神色。
“原是如此。”
慕柯觉得好笑的同时，又有些感动。
小白是她在冥府的第一个朋友，看他这为了慕柯能直面上神的气势，慕柯就知道这个朋友没白交。
然而这还是不能掩盖他失职的事实。
白无常来这里当然不是为了领责的，他另有要事。
“先别做汤了，我有要事想叫你帮忙。”
帮忙？
慕柯有些疑惑。
她只是一个孟婆，白无常能有什么事情是她能帮上的？
下一瞬，白无常叹了口气，把事情的经过说了出来。
“你也知道，小黑他那个急性子……之前两次上神掀汤，他都不在，但今日他恰巧就赶上了，于是就跟上神……打起来了。”
慕柯一阵惊愕。
虽然知道小黑平时里性子刚烈，但没想到，面对上神他都不退不让？
“然后呢？”
慕柯严肃了神情。
要不是事情发展难以收场的话，白无常也不会来找到他。
小白继续道。
“你又知道，凡是历劫上神，都会被削去修为，才来投身冥府，所以那上神……没打过小黑。”
慕柯沉默了一瞬。
黑白无常都是由人魂转变而来，小黑的身份，她曾经也略有耳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