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照浮沉
:“婕妤小主只是有些过敏,但因怀着身孕,不便用药,需得慢慢好生调理。”
玄凌闻之脸色微硬,眉庄立即进言:“正好皇上和两位姐姐都来了,便自莞贵妃与臣妾起,一并都查一查吧……也好给刘婕妤与龙胎一个交代。”
玄凌本想说她们二人不必查,却见甄嬛福了一福,不卑不亢道:“眉姐姐所言甚是。臣妾与眉姐姐虽然尚未入玉照宫内,但既然同在此地,不查一查也显得不公。左右臣妾与眉姐姐光明磊落,不惧这些。”
她自己已经开口,玄凌便不好再说什么。他的目光扫过傅婕妤、倪顺仪与一众玉照宫宫女,冷声道:“如此,就由端平夫人和敬妃安排着,一一搜检吧。”
说着示意李长上前去帮忙,端平夫人和敬妃领命,看着在场诸人摘下身上佩戴的饰物,搁在紫檀木盘子里让温实初查验,并由端平夫人的宫女吉祥一一察看是否有人涂抹了带麝香的脂粉。
甄嬛查验过后,便回到了玄凌身侧,冷不防瞥见人群之中一个着石榴襦裙的宫女——那是徐婕妤的宫女赤芍。她不禁眸底微寒,幸好玄凌此刻心心念念的都是麝香之事,不曾留意到她。
这些日子太过安逸,她倒忘了赤芍的事,看起来回去也要准备着了。
“温太医可小心着些,这可是我刚入宫时皇后娘娘赐的东西呢。”
傅婕妤的声音忽然清亮地响起,只见她随手便褪下一串红玛瑙手钏掣在托盘里,目光却是勾着玄凌的方向,面上毫不掩饰对甄嬛的厌恶。
她自入宫以来,与甄嬛便没有什么来往,素日却听够了旁人说她长得像皇上最宠爱的莞贵妃。即使在皇后的安排下,她得到皇上盛宠,登临婕妤之位,可皇上对她那种若即若离的态度总是让她心慌,仿佛连皇上都在暗示她,她之所以能得宠全是因为这张脸而已。
这张与甄嬛相似的脸,是她不可言说之痛,她既恨着,又不得不仰仗这些才能宠爱不衰。
甄嬛依旧是淡淡的,似乎浑然不将她放在眼里,只是随意一瞥,见那玛瑙串汪汪如水,嫣红晶莹的光芒似流波荡漾,独有一股淡淡的异香,心思一转,便猜出了那东西的来历。
于是左右一瞧,不见皇后的人影,甄嬛便思绪飞快,计上心来:若今日皇后在此,或许还有转圜之力……可惜了。
果然不过盏茶时分,温实初举起方才傅婕妤的玛瑙串嗅了一嗅,眉毛一挑,走过去附在玄凌耳边低声说了几句。玄凌遽然色变,道:“这个手钏是谁的?”
傅婕妤一见,且惊且惑,下跪道:“回皇上,这是皇后娘娘赐给臣妾的红玛瑙手钏……可有何不妥?”
玄凌皱皱眉,似乎遏制不住怒气,拿起手钏厉声向温实初道:“温太医,你来说。”
温实初躬身行礼,道:“此手钏看似是红玛瑙,实则是红麝串,是取雄麝的麝香做的,作中药可开窍避秽、活血散结,可用久了损伤肌理。刘婕妤过敏便是因此物所致。”
一时间众人皆是鸦雀无声,端平夫人悠悠道:“傅婕妤方才说此物乃皇后娘娘所赐,莫非……”
玄凌眼神一转,示意温实初上前。温实初说声得罪,用帕子托了傅婕妤的手腕细查,半晌方摇着头道:“回皇上,婕妤小主体内麝香积聚日久,怕是……子息上有些艰难。”
听了这话,玄凌除了愤怒,其实还有一丝庆幸,因为他可以说服自己,即使没有他赏赐的欢宜香,傅氏因为这串玛瑙手钏也无法有孕。
傅婕妤却承受不住这样的噩耗,脸色遽然变得雪白如纸,无半分血色,旋即明白关窍的她脚下一软,几乎是仓皇膝行至玄凌面前,失声哭泣道:“皇上!请皇上为臣妾做主!……”
玄凌见她只一味哭泣,厌烦得紧,斥道:“事情还未查清,你哭哭啼啼地做什么?”说着招来李长,道:“传朕的旨意,傅婕妤御前失仪,责其闭门思过,非诏不得出。”
傅婕妤懵然无措地哭着,而玄凌甚至懒得看一眼这个被他宠了数月的女人。他的眼里有的,只是对皇后的又一重憎恶。
他扫了一眼托盘上的红玛瑙,啐道:“来人,把这脏东西扔出去!今日之事……”他转向端平夫人,寒声道:“交由你全权处理,务必查个水落石出!”
端平夫人心知涉及皇后,甄嬛是不便插手的,只得依言应下。而李长大气都不敢喘一声,赶忙张罗着小内监带着已经垂首哭泣不止的傅婕妤下去了。
一桩闹剧结束,玄凌依旧回了仪元殿,众妃嫔便各自散了。
雷雨是在夜幕降临时分落下的,潇潇的清凉大雨浇退了不少闷热压抑之气。甄嬛横卧在贵妃榻上,听着急雨如注,敲得窗棂与庭院中的芭蕉哗哗作响。
小允子进来回话时满身是雨,还是槿汐递给他一块布巾擦了擦,一杯热茶下去,他才言简意赅道:“今日皇上没翻牌子,这会儿正在仪元殿批折子。傅婕妤宫里已经翻了天了,昭阳殿却没什么动静,只说皇后娘娘头风发作。”
甄嬛淡淡瞥他一眼,心知皇后今夜是睡不得了,今日事发突然,如今想来,若非她的谋划,又是谁暗中排布了刘婕妤过敏一事呢?而傅婕妤又是因何同意去玉照宫送东西的呢?
万般愁绪郁结着,一时却不得其法,这让习惯于掌控一切的甄嬛很是不安,但也只好暂且放在一旁,遂眉目半阖道:“无妨。让你查问的事如何了?”
小允子挠挠头,一五一十道来:“奴才悄悄问过了守卫的羽林郎,都说这些日子只有皇后时常带着傅婕妤来给太后请安,傅婕妤偶尔也自己前来。那位刘太医奴才也查过,似乎是个方士,善炼丹药治病,太后积年的病痛经他医治后也有所缓解,因而如今颇得太后器重。原来的葛太医反而渐渐失了太后的信任,日前已经告老还乡了。”
在甄嬛的记忆里,葛霁是太后用了几十年的亲信,居然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挤兑得告老还乡,可见这位刘太医手段之高明。而颐宁宫丹药之事,她亦是疑惑不已,苦无头绪,只得说道:“也罢,你先盯紧了傅婕妤和颐宁宫即可。”
小允子连连点头,沉思片刻又道:“娘娘,方才小连子说玉照宫的徐婕妤得知今日之事,受了惊吓,情况有些不好,温太医急得不行,想问问娘娘的主意。”
“本宫又不是太医,还有什么主意?”甄嬛白了他一眼,“皇上皇后可知道了?”
小允子咬着唇道:“皇上忙于国事,徐婕妤又禁足加身,去了也是无用;皇后身体不适,更是无暇他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