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之位
时光如一匹上好的绸缎,染着紫奥城幽深的光影与艳丽的姿容,交错出纷繁夺目的光泽,日复一日徐徐展开。玄凌的意思一提出来,群臣的表情就如这紫奥城的晚霞一般,精彩纷呈。
甄嬛大概能体会他们的心情,其实也确实可怜。以前她不是皇后,他们还有这样那样冠冕堂皇的理由来说予泽非嫡非长,如今那些曾经反对予泽当太子的人,想投诚又怕被予泽忌惮,不投诚还没有理由,的确左右为难。
但意料之中的是,长安侯汤家、承恩公朱家、随国公许家仍一门心思地联合了几个曾与苏遂信交好的老臣扶保齐王予漓,理由自是老掉牙的“主少国疑”,提议立长,以皇长子为太子。
其时,予漓、予泽、予沐三人俱都听政在朝,玄凌虽然心中有数,仍不好直接斥驳,不堪烦扰,只好先退朝。
晚间,予泽予沐同在柔仪殿与甄嬛用膳。席间谈起前朝之事,甄嬛笑盈盈地看着两兄弟,没来由地想起雍正与怡亲王的君臣佳话,遂道:“今日之事只是开端,日后你们会遇见比今日更加难堪之局面。”她瞥一眼沐黛,将闲杂人等遣了出去,又轻声道:“为君者,当不惧。”
予泽凛然颔首,垂眸道:“母后说得极是。儿臣以为,朝中支持大皇兄的臣子虽然不多,然为君者当平衡朝局,不置任一方于不平之心,长此以往,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故儿臣以为,与其打压这些臣子,不如安抚收服之。”
“是要他们知难而退,至于能不能为你做事,那是以后的事了,来日方长,不要心急。”甄嬛摇摇头轻轻纠正,又看向予沐,“沐儿可有何方法?”
予沐点点头,若有所思道:“说是知难而退,他们未必不知道与二哥作对的后果,只不过想拼着父皇投鼠忌器,想搅乱朝局,以图翻盘之机。今日之事既然只是开端,那么此后他们定会费尽心机拖延立嗣,待时日一长,便会丛生诸多变数。依儿臣看,大皇兄那里恐怕早已准备好了不止一桩阴谋等着二哥。”他顿了顿,看向予泽与甄嬛,忽而舒然一笑:“所以,眼下要做的便是在他们后招出手之前,先下手为强,瓦解这些世家的同盟关系。”
“很好。”甄嬛欣然赞许,“汤家是齐王舅家,朱家是出于废后抚育齐王的交情,许家是齐王岳家,眼瞧着是密不可分。但真的说起来,汤家式微已久,且汤氏在宫中禁足多年,形同虚设;朱家因为废后的缘故,在朝中早已不被重用;许家那里,齐王妃到底只是养女而非亲女,与许家的关系总是隔了一层。如今因为利益,三家暂时联手,但越是这样,越是岌岌可危。”
“儿臣受教。”予泽拱手一拜,“儿臣明白母后的意思了。这时候三家之间哪怕发生一丁点纠纷,即使微不足道,也足以瓦解同盟。大皇兄那里,虽说准备好了计策,但此时尚不能出手,正是儿臣出手的时机。”
“若是二哥信我,三家同盟那里便由我去做蔺相如吧。”予沐温和笑道,眼中颇有些许促狭之色。
予泽知道他是胸有成竹的,便也笑道:“三弟的能力我焉能不信?倒是大皇兄那里要好好想一想……有了,大皇嫂至今未有生养,大皇兄膝下空空,做弟弟的总是要帮着操操心。”
甄嬛了然一笑:“后院起火,亏你想得出来。只是做得别太过了,你父皇那里也不好看。”
予泽和予沐相视一笑,异口同声道:“儿臣明白。”
接下来的几天里,予沐一一拜访了背后支持予漓的臣子。而其间来往机锋,予沐到底与那些老臣说了些什么,以及老臣的回应,甄嬛至今也不知道,但半月后玄凌再次在朝堂上说起立太子之事时,除了长安侯还颇有微词外,承恩公与随国公皆是缄口不言。
玄凌总算定下心来。
正当他准备趁着端阳节宣布立予泽为太子的旨意并昭告天下时,一件烦心事猝不及防地发生了:齐王予漓酒后失德,宠幸了一名小宫女。
其实在皇家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儿,玄凌充其量不过是申饬几句,赏了作侍妾罢了。可李长细问下去,那名小宫女竟是芳心院琅嫔李氏的陪嫁丫鬟。这出荒唐事,竟然就发生在芳心院外不远的雅安亭中。
且不论齐王私入后宫之罪,只说在后妃宫外发生此等祸乱宫闱之事,就是丑事一桩了。
玄凌听闻此事时正在柔仪殿用膳,差点儿没气背过去,当即罚了齐王予漓去太庙跪着,向列祖列宗请罪。甄嬛觑着他的脸色,柔声劝道:“四郎当心龙体,也莫要动气太过。都怪臣妾看管后宫不利,才出了这样的事。”
她虽然没有明说,但一目了然的,芳心院距汤修容的宫殿最近,予漓多半是去偷偷看望汤氏,至于他为什么会酒醉然后干出违礼之事,就不得而知了。
本来予漓偷偷去看望汤修容也不是一次两次了,玄凌和甄嬛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没想到这次竟会闹出这样的事来,当真有失体统。
“也罢,便将那宫女赏了予漓吧。”生气归生气,儿子终归是自己的儿子,玄凌叹道:“一个陪嫁宫女,做个侍妾都是抬举了。至于琅嫔那里,你就命人好好警戒一番,不许她宫里的人胡乱宣扬。”
“这是自然。”甄嬛温声应道,想起李氏与抚远将军府的关系,忽然计上心来,“不过琅嫔的陪嫁宫女要入齐王府,抚远将军府那里也要通知一声,毕竟琅嫔当日是功臣之家选送入宫的,总要顾及一二。”
玄凌本能地听见“抚远将军府”时眉心微蹙,良久方道:“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