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
旻道:“不劳烦秦王,家中新妇亲自来接了。”
成旻笑道:“这便是那位名动京城的崔氏娘子?难怪世子如此疼爱,倒真是位妙人。”
崔氏坐在马车内,他并未瞧见其容貌身姿,但只见岑青云的神情,他便能猜想出,这是一位怎样的绝代佳人。
若非有着天仙一般的美貌,怎会仅凭着小半只白嫩嫩的胳膊,便让向来不近女色的岑世子看直了眼。
马车内,崔池为岑青云奉上热茶:“殿下身旁那位,便是久负盛名的淮南节度使吗?”
岑青云顶着湿透的官袍,在太极殿内站了半晌,又得费心和宣宗周旋,如今身子都僵了。她尝了一口热茶,是她素来爱喝的君山银针,后来因在外行军多有不便,这品茗的爱好便也戒了。
她瞧了一眼崔池,想着他倒是有心,竟对她的喜好了如指掌。
知晓她嗜吃甜食,便连日里做了不重样的汤水糕点送去风林轩。如今就连这一碗热茶,也是费了番心思在里头的。
岑青云目光刚放软了几分,就听得崔池道:“果真如传闻中所言,岩岩若孤松,傀俄若玉山。”
她将茶盏不轻不重地搁在一旁的矮案上,对崔池道:“若孤与之相比如何?”
崔池似是并未明白她的意思,瞪着眼睛道:“殿下何出此言?”
岑青云又道了一句:“孤与成旻相较,谁更甚一筹?”
崔池这才明白,忽而笑道:“殿下自是龙章凤姿,如金如锡,如圭如璧,惊才绝艳,世无其二。”
岑青云面色稍霁,过了一会儿,又觉得自己这模样甚为幼稚,顾左右而言他道:“陛下近日封了成旻为秦王,命他代政监国。只怕过不了几年,他便可入主东宫了。”
她不知自己为何要与崔池言及此事,或许是那夜崔池之言,倒真让她对崔池另眼相待了几分。
崔池思忖了片刻,对岑青云道:“我斗胆问殿下一句,殿下以为,秦王此人如何?”
他拿起一旁的巾帕,细致地为岑青云擦去肩头的水渍。
岑青云阖着眼,道:“君非孙叔通,与我本殊伦。问以经济策,茫如坠烟雾。”
淮南道与江南道毗邻,下辖诸郡皆富庶。
江南道中十余郡乃东平王封地,东平王自恃功高,拥兵自重,宣宗念及昔日东平王从龙之功,始终不曾约束。
成旻父子驻守淮南,一则扼江南之咽喉,断了东平王的后路,二则连通山南岭南二道,对东平王虎视眈眈,大有与其一战之势。
或许在宣宗与众文臣看来,成旻父子此举,对于稳定南方而言,颇有助益。
但在岑青云看来,此举无异于扬汤止沸,倘若东平王真有反心,大可借诸羁縻州之势举兵。江南兵马粮草充足,岭南荒僻,山南贫瘠,单凭淮南一道,根本无力与东平王抗争。
故而她并瞧不上素有贤名的成旻父子。
崔池摘下她的鹖冠,为她擦拭着发丝:“殿下自幼熟读兵书,用兵如神,自然也知晓,士别三日,自当刮目相看。”
岑青云笑道:“三日?孤便给成徽之三万日,他也未必能有寸进。”
“成徽之此人,最是心高自负,他好结交文士,却并不以期经世治国,成日只作些吹捧他的歌功颂德之词。这样的人,也就陛下觉得他可堪大任。”
她话音方落,便觉得自己失言了。
外头风雨大作,许是马车中这一隅安静宁和的方寸之地,让她久违地感觉到了些许的安心。崔池的指节划过她发间,竟然让她卸下防备,毫无顾忌地说出心中所想。
她正欲出言掩饰,崔池却道:“倘若殿下所见,正是成旻想让殿下见得的呢?”
“外放宗室,身份最为尴尬。倘或太有作为,难免令京中忌惮。但倘若毫无作为,便更是自寻死路。成旻父子二人,既有了贤良的面子,又有了草包的里子,若非如此,他们岂能安然活到今日?”
“殿下既知守拙藏锋之道,秦王又怎可能不知呢?”
崔池轻轻地按着岑青云的肩膀:“殿下向来坦荡,从不善于诡谲心术。但总有许多事情,并非如殿下所想的那样。”
岑青云沉默半晌,才开口道:“那你呢,崔子渝。你是否也非如我想的那样?”
崔池笑道:“殿下如何想我?”
未等岑青云出声,崔池便自顾自道:“殿下如何想我,都不要紧。子渝心中,惟有殿下。子渝此生,也惟奉殿下为主。”
他的手指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划过岑青云的脖颈,落在她耳后。
岑青云猛地抓住崔池的手指,掐着他的手腕,将他压在一旁,眼神晦暗道:“崔子渝,你口口声声说要奉孤为主,是要令孤做乱臣贼子不成?”
崔池禁不住她这番揉搓,腕间被捏出一圈红痕,他看着岑青云道:“殿下难道当不得这天下之主吗?”
他话音未落,岑青云便堵住了他的嘴。
许是他的模样太过诱人,又许是马车里的气氛太过旖旎,当岑青云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的时候,她已结结实实地吻住了崔池。
直到崔池涨红着脸,似是快要窒息,岑青云才放开崔池的胳膊,带着笑道:“崔郎滋味甚好。”
说罢,她收起笑,又露出那幅恣睢冷厉的态势:“崔郎日后还是慎言为好,下次若再让孤听见这般狂悖之语,孤未必会有今日这番的好情致。”
马车停在穆王府门前,郑行易已唤了数声,但车内二人都未曾吭声,他便也不敢坏了世子好事,只敢在马车旁候着。
又过了一会儿,他终于忍不住道:“殿下,咱们到了。”
片刻后,岑青云应了一声,出了马车。
郑行易跟在身后,不住地瞄着她。
岑青云猛地顿住脚步,问道:“孤脸上有银票吗?你这般连番瞧着作甚?”
郑行易低着头,道:“殿下,你嘴角怎么破了?”
岑青云伸出手,不动声色地抹去唇边被牙齿磕破而渗出的血:“天干物燥,孤上火。”
郑行易咋舌:“可是,殿下,雨还没停啊。”
岑青云横眉:“怎么,下着雨就不许人上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