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大周朝,永熙十年。
日暮西斜,残阳染红了半边天。
此时正是晚饭时分,家家户户的厨房里升起袅袅炊烟,可在蕲州的一座三进宅院里,气氛却安静得有些诡异。
祠堂里寂静得落针可闻,香炉里插了三炷香,燃起的白烟徐徐升腾,面对上面一排排的祖宗牌位,一位豆蔻年华的清秀少女跪在蒲团上,垂眸养神。
渐渐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这时,祠堂大门被人小心翼翼地推开了一条缝,布满锈迹的木门发出生涩的咯吱声。
“明月……”
李明月回过头,只见两个少年动作迅速地从门缝里钻了进来,一个十六岁,一个十岁,两人身上的衣服鼓鼓的,可见里面塞了不少东西,怕被人发现,他们钻进来后立刻反手掩好了木门。
“大哥、晓珺,你们怎么来了?”
两人几步走过来蹲下,纷纷从怀里掏出用纸包着的包子、水壶,还有一件厚衣服,李晓珺狡黠一笑,轻声道:“姐姐,饿了吧,我们给你带了吃的,夜里凉,你先穿着衣服,等父亲睡了我们再给你送床被子过来。”
李明月接过纸包,感觉到里面的包子还是热的,笑眯眯的咬了一口,“谢谢。”
“和我们客气什么?”
李时瑾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李晓珺笑嘻嘻的蹲在她身边,兄妹三人感情极好。
李明月看着大哥和小弟,心头一酸,急忙低下头大口吃包子,掩住眼底的泪意。
李明月出生在一个医药世家,往上数三代都是大夫,父亲是当地小有名气的秀才医生,开了一家名叫“岁安堂”的医馆,家里先后生了三个孩子,大哥李时瑾、二姐李明月和三弟李晓珺。
李父认为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不管参加科举与否,多读书总是好的,因此三个孩子不仅读书,而且从小跟在父亲身边看他给人看病,一个个有模有样的跟着学习,对医学很有兴趣。
长子李时瑾十五岁的时候考中了秀才,学医的时间也最长,可以预见,不出意外,未来他必定会继承父祖的衣钵。
可是,就在前不久,李明月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梦中有位看不清面容的仙子轻抚了一下她的头,她便好像开了天眼一样,看到了许多未来之事。
她梦见自己远嫁他乡,在送嫁途中遭遇山匪,被人先奸后杀,弃尸荒野,官府不作为,李家求告无门,悲痛欲绝,大受打击。
李时瑾因此发愤图强,弃医从文,科举入仕;而李晓珺则毅然从军,弃医从武,浴血沙场,出生入死。
兄弟两人一文一武,开始在官场中沉浮,其中艰难困苦无法一一言表,多年后还被卷入惊心动魄的夺嫡之争中,最后一家人惨淡收场。
李明月醒过来,立刻跪到父母面前,立誓说自己这辈子终身不嫁,李父一气之下罚她来跪祠堂,这才有了李时瑾他们偷偷来送饭的事。
兄妹三人偷偷吃完了包子,填饱了肚子,李时瑾忍不住问道:“明月,你为什么不愿意嫁人啊?”
李家家风清正,没有重男轻女的陋习,但女孩子及笄后,父母先为其定下婚约,过两三年再成婚,这是很正常的事。
李父李母疼爱子女,婚姻大事自然不会马虎,千挑万选,绝不会害她,所以他们也不明白她为何会立誓不嫁。
梦中之事李明月自然不会乱说,说了估计他们也不会信,她早已想好了理由,对李时瑾他们说:“我想学有所用,如果嫁了人,夫家恐怕很难会同意让我抛头露面作大夫的,与其让彼此都不痛快,还不如我直接不嫁了。”
李时瑾明白了:“你想效仿义妁、鲍姑?”
“正是,女医同样可以悬壶济世。”李明月笑了笑,又说,“况且,因男女之防,很多女患者不愿请男大夫诊治,导致病情贻误,我可尽绵薄之力。”
李晓珺拍手叫好:“姐姐巾帼不让须眉,有志气!”
李时瑾想得多些,虽然民间男女大防没有那么严苛,但女子生存依旧不易,更何况是终身不嫁行医济世,不管是哪一点,在这个年代都是骇人听闻的事,李明月未来的道路必然比旁人走得艰难,他虽然心有不忍,但他身为长兄,总是会想办法护住她的。
李时瑾微微抿唇,叹息道:“也罢,你便做你想做的事吧。”
李晓珺不甘落后,拍着胸脯保证道:“没事的,我会保护姐姐!”
李明月含笑握住了他们两人的手,拥有这样的家人是她的幸运,为了所爱的家人,她不会畏惧未来的任何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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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李晓珺跑去祠堂给李明月送被子。
月光透过门缝洒进来,李明月眼尖的看到了李晓珺袖口边缘露出的淤青。
“晓珺,你怎么受伤了?”
李明月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李晓珺的胳膊,把袖子往上一拽,露出胳膊上的淤青,他痛得“嘶”了一声,见李明月目露担忧,小声解释道:“是我莽撞,摔了一下……”
李晓珺能够弃医从武,自然不是一蹴而就的,除了家里为了强身健体练习太极拳和太极剑,他还拜了一位武师傅,是住在李家附近一户因伤残退伍的老兵,跟他学些粗浅功夫,学武必然要吃苦的,李晓珺身上带伤几乎是家常便饭的事。
李明月抿了抿唇,没有说话,低头从随身的药囊里取出药膏,抹在他淤青的地方按揉。
李晓珺见她不说话,怕她难过,嘿嘿傻笑两声,说:“姐姐,没事,其实一点儿都不疼的,对了,你跪久了,别忘了给自己的膝盖抹药。”
李明月抬头瞥了他一眼,轻哼一声:“你以为我像你那么傻?”
两人的说话声透过窗户隐隐约约地传出来,让站在门外的李父停住了脚步,他摩挲了一下手里装着药膏的瓷瓶,无声的叹了口气,默默转身想要离开。
这时,院门口那里出现了一个人影,李父正巧迈步走过去,那人躲避不及,只能抱着一床被子尴尬地站在原地,李父看清那人是李时瑾,板着脸,不悦地问:“这么晚了,你出来干什么?”
李时瑾低下头,唤了一声“爹”,李父冷哼一声,甩袖而去。
李时瑾快走几步,先把被子交给李明月他们,顾不上多说话,又急急忙忙跑出来,转身想去找李父描补一二。
此时院子里早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