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时间回到永熙十六年，春，凉州。
凉州城里，随着瘟疫蔓延，往日热闹的街道上如今门可罗雀，几乎家家门上都挂起了白幡，一片凄风苦雨、死气沉沉，到处弥漫着浓浓的艾草和中药味。
城中会馆被临时当作医疗区和隔离区，这里除了太医，还有许多周边地区闻讯而来的大夫们，大家不眠不休的治病救人，此时，连续工作多日的大夫们一个个眼下都挂着浓重的青黑。
太医院院判王太医用白布捂住口鼻，系在脑后，坐在桌案前，提笔落字，笔下不停，纸上写下一个个药方子。
“需要一一验证。”
周围的大夫们齐齐点头，你一言我一语，抓紧时间进行大型学术交流讨论会。
人群中的李明月扶住摇摇欲坠的李时瑾，小声道：“大哥，你先回去休息一下吧。”
李时瑾面色憔悴，因为连日工作，原本整洁的衣服上也染上了不少污垢，双手也被熬药的罐子烫了不少血泡。
“我无碍的。”李时瑾摇了摇头，他们身边的这些大夫全都日以继夜的工作，他怎能退缩，且时至今日，依然没有找到治疗瘟疫的对症药方，只能通过杀菌、喝药、隔离，勉强遏制住瘟疫的蔓延，实在让他心中焦急。
李明月轻轻蹙眉，很担心他们若是这样超负荷工作，反倒自己会先倒下了。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大喊：“王院判，房大人来了！”
外面的街道传来不少马蹄声，人们应声回头，看到凉州卫指挥使房毅带着一队人从大门而入。
王太医颤巍巍地起身行礼：“房大人。”
房指挥使急忙伸手将他扶起，“王院判辛苦。”又转身对众人说：“诸位辛苦！”
门外传来诸多脚步声，陆续有人抬进来许多物资，逐一往后面库房里搬运，除了好几车药材，还有许多封口的酒坛子。
闻到酒坛子里飘出的淡淡味道，王太医眼睛一亮：“这是…酒精？”
“正是，”房指挥使颔首道：“幸得定北侯相助，紧急调来了药材和酒精，以解凉州燃眉之急。”
王太医拱手：“定北侯高义。”
不一会儿，有人开始用酒精到处消杀，不管是大夫还是病人，看到这一幕，心理都得到了一丝安慰。
时间紧迫，房指挥使送来物资之后，大家又各自忙碌起来。
李明月洗了把脸，让自己打起精神来，回到自己负责的区域开始查看病患们的情况，望闻问切，观察手眼舌苔，挨个检查他们的病情发展，分析药方是否合适，用方便的炭笔一人一案记录下来。
当她走到最后一位病人面前时，眉眼一顿，凑近了仔细观察，发现此人的高热已经退下去了，体温恢复了正常，惨白的皮肤里甚至透出了一点气色，明显有好转的征兆。
她按下心头涌出的喜悦，翻出之前对此人的病情记录，冷静细致地分析原因，排除该病人身体素质强悍等个体化的影响因素，分析近日该病人所使用的药方是否有普遍适用性。
李明月又查找了使用相同药方的其他病人，观察他们近日的病情发展情况，如此一一比对，终于让她有所发现。
她拿起记录起身往王太医那里快步走去，王太医那里有所有大夫每天医疗记录的汇总，她需要去查看一下，以验证自己的想法。
等她到达王太医处，刚和他说了几句话，门口又出现了一人。
李明月回头一看，发现来人是李时瑾，他眼底青黑，但充血的眼睛里却闪过明亮的光彩。
“王院判，您来看看这副药方！”
王太医接过一看，发现和李明月之前拿过来的药方十分接近，急忙让人把其他大夫都叫过来，对比病人们的病情，集思广益，分析里面每一味药的用量和作用，讨论出一副效果最好的药方子。
李明月轻轻呼出一口气，和旁边的李时瑾相视一笑，心下轻松了几分。
大家的脸上都露出了几分喜色，有人在捣药熬药，有人在照顾病患，但之前那种沉闷压抑的气氛恍然消失了，所有人的脚步都变得轻快了，眼中也迸发出了希望的光彩。
李明月走出大门，视线缓缓扫过整个会馆。
管理民生负责后勤的官员，处理事务的衙役，不眠不休的大夫，自愿帮忙的百姓，用生命与瘟疫搏斗的病患……
哪怕中途有许多人死去，尸体堆积如山，可剩下的人却依旧没有退缩。
大灾大难面前，无数人团结一致、前仆后继，这才是华国历史的常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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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这一天开始，凉州城里的病人逐渐好转，可怕的瘟疫终于被控制住了。
死去的生命无法复活，尸体为了防疫还必须焚烧处理，人们含着热泪，熬过艰难的阵痛，休养生息，逐渐恢复从前的秩序。
等到这里一切安定下来，大家难得放松地聚在一起吃酒。
因为有这一次同甘共苦、并肩作战的情谊，众人抛却身份地位之别，心情都很激动，有的人喝醉之后甚至抱头痛哭，难掩离别的不舍。
酒楼外面来了许多百姓，他们自发送来了许多土特产，用最淳朴的方式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
酒桌上，李时瑾和李明月坐在一起，他低头吃酒，难得的有些沉默。
李明月见状心有所感，对他说：“大哥，这里的事已了了，你和王太医他们一起回京城吧。”
李时瑾抬起头，问：“那你呢？”
李明月笑了笑：“我当然有自己的打算，我要先回蕲州老家一趟，给父母报平安，然后我计划去全国各州转转，研究各地的疑难杂症，终身学习，不断精进。”
李时瑾闻言微微一怔，嘴角露出一丝苦笑：“原来只有我一个人还在彷徨。”
之前经李明月提醒，李时瑾有心编撰修订一本医药大典，但这样一本鸿篇巨制，非几十年功夫不可得，如果他真的下决心去做，恐怕此生都不一定再有机会回到蕲州，无法在父母膝下尽孝，这让他十分犹豫为难。
李明月明白他心中顾虑，摇了摇头，说：“大哥有情有义，才会有此困扰，但如今我已经出来了，蕲州父母那边我可以随时关照，大哥不必再为了我们束手束脚，尽可追求自己所想。”
李时瑾：“真的可以吗？”
“自然，若是你编书时有所疑惑，还可以给我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