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宴家夫妇是皇族中人走后最先离开的,这会估计已经回到院落。 宴逢撑着伞,握着伞柄的手指清瘦有力,稳稳地为她挡住连绵不绝的风雨。 雨珠沿着伞骨落成珠串,二人挤在一把伞下,不可避免的肩肘相碰,衣袖交缠。 间或有人经过,宋珉小心避开,拉开距离,他便举着伞靠近。如此往复,她几乎被挤到小道边缘,干净的鞋面沾了点点污泥。 宴逢空出一只手,拉着她衣袖,伞微微倾斜过去:“别乱动。” “你在幸灾乐祸?” “我没有。” 看着少年翘起的唇角、得意的眉眼,宋珉哭笑不得:“你跟他有仇?” 她只是故意怼了张清逸一下,他便乐到现在,如果他有尾巴,宋珉相信,它一定在欢快地摇摆! 宴逢果断答道:“有啊,此仇绵绵无绝期。” 他欲言又止,“不过,你为什么——算了,咱们赶紧回去吧。” 宋珉任由他从拉袖子改成握手腕,慢悠悠行走在伞下,嗓音无波无澜,像是随时会消散在雨中。 “我讨厌他。” 宴逢眼中迸发出惊喜被他努力压下,薄唇紧抿,生怕一不小心泻出笑声。没一会却又愁绪盈满心口,喜气荡然无存,他小心翼翼地问:“他待你不好?” 他总以为张清逸花费诸多手段与心机,起码心里是有她的,可若是真的有她、真心待她,怎会让她说出“讨厌”二字。 宋珉摇头,谈不上好与不好。 张清逸待她如同乖巧听话的猫儿,砍断双翅的笼中雀,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意儿。她可以是任何东西,唯独不能是她自己。 宴逢不知说什么能劝慰一二,大手下移圈住她的手,表明立场:“我也讨厌他。” 少年十分认真,面皮紧紧绷着,一副与她同仇敌忾的样子逗笑了宋珉。“宴逢,你怎么有股傻气?” 宴逢晃晃脑袋,又惹来她的笑:“有吗?” 二人在伞下对视,彼此一扫眉间晦暗,露出忍俊不禁的笑意,在雨雾的笼罩下犹如一副泼墨画。 “没想到,阿逢也有如此温柔小意的一面。” 燕凌云三两步上前,手中青色油纸伞高举。余光划过宋珉的脸。浓郁的水雾中,少女眉眼朦胧,笑意尚未消退,越发显得樱唇红艳。 不动声色移开目光,拍了拍宴逢胳膊:“你呀!有喜欢的姑娘也不说,到底有没有把我当兄长?” 宴逢摇头:“殿下乃凤子龙孙,臣不敢。” 听到他的话,燕凌云脸色微变,直到一旁宫人走过才恍然大悟。 因为担心引起父皇忌惮,尽管他和宴逢私交甚好,在旁人面前也都是装作不甚熟稔,这里是行宫,到处都是眼线,是他一时大意,疏忽了。 于是换回疏离的口吻:“宴小将军言重,我是来恭喜你与——宋姑娘的婚事。” 自怀中取出一块玉珏,“小将军成亲之时,我可要去讨杯喜酒来喝!” 二人尚未正式下订,此时送礼太早了些。 且玉珏翠绿,巧匠雕成圆咕隆咚的绿南瓜,十分奇巧可爱,显然是女儿家的把玩之物。 他自以为掩藏的很好,实则不断瞥向沉默不语的宋珉身上的目光被宴逢尽数看在眼里。 宴逢克制不住内心烦躁与杀意,接过玉珏随手塞进怀里,“多谢殿下,雨势大,殿下早些回去吧。” 如此干巴巴的说辞令燕凌云皱了眉,又听他补充道:“当心身体。” 这才舒展眉心。 宴逢曾为宫中皇子伴读,可他玩心重、不服管教,几位夫子被他气到手抖,多次施以严惩。 他们年纪尚小,惩罚不会很严重,顶多不给饭菜,饿上一天。那时的燕凌云已经知晓宴家在燕朝的地位,数次施以援手帮他逃脱,甚至主动与他一同担责,二人因此结缘。 后来面对母族强大的燕凌渊,他不再感到惶恐,因为他知道,如果二人相争,宴逢一定会站在他身边。 宋珉几乎贴着宴逢的胳膊,清楚地察觉到少年的身体在大皇子靠近时便僵住了,与他说话时握着她手腕的力道随之加大。在大皇子面前,少年内心显然没有表面安静。 三人无声前行,气氛诡异。 好在前方分岔路口处二人便该分开,然而不远处的凉亭檐下,赫丘正颇有雅兴的赏雨,如雄鹰般锐利无匹的目光穿过重重雨雾,落到宴逢和他身侧的宋珉身上。 凉亭里衣着清凉的塔娜佝着肩膀,揉搓双臂,看见他们咬了咬唇,匆匆擦干脸颊泪痕,装作若无其事的偏过头。 燕凌云对着赫丘点点头,宴逢搭着宋珉肩膀,借着身体阻挡赫丘的视线,脚步不停。 赫丘高呼一声:“宴逢,老友相逢,你看上去似乎很不高兴啊!” 赫丘高呼一声,如愿以偿的看到燕凌云不满的眼神和停下脚步的宴逢。 少年目露讥诮:“太子慎言,在下是燕朝将臣,夺过北狄城池,也杀过北狄将士,怎么会是太子的朋友呢?” 赫丘身后一个小山般的壮汉握紧拳头,向前狠狠踏了一步,咬牙切齿:“你!” 赫丘挥手,止住他将出口的狂言。 燕凌云唯恐有人打起来,父皇问起定要骂他无能,好言相劝道:“宴小将军并无恶意,赫丘太子勿怪。” 赫丘笑了笑:“大皇子放宽心,我怎么会怪罪宴逢呢?” 这话说的暧昧,燕凌云多看了宴逢几眼,宴逢在北狄待了数年,应该不会与北狄人扯上关系。否则,宴家若有反心,燕朝危矣! 如此浅薄的挑拨手段也拿出来卖弄,此刻的赫丘远不如日后杀伐果决的狠厉君王。 宴逢挑起浓黑剑眉,挑衅的对着大汉连啧两声。 等他走后,大汉一拳砸断矮树,络腮胡随之颤抖:“殿下!就任他如此嚣张吗?” 他们来燕不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