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救上来了！”

“好像是玉真县主……”

“难怪宴小将军眼都不眨地跳进去了！”

被动静吸引来的宫女叽叽喳喳的小声议论，听到熟悉的名字，嗅着熟悉的气息，宋珉下意识搂紧少年脖颈。

温热的池水泡久了反而透出沁骨的冷，少年火热的体温包裹灼烧，宋珉凑近热源，额角抵着微僵的肩头汲取温度。

察觉到怀中人的依赖，宴逢扯下外袍裹在她身上，用力回抱，然后头也不回的大跨步向望春轩走去。

迟来几步的贵女们砸巴出点酸味来，往日怎么没看出混世魔王宴逢还有这样小意温情的时候，若是早知他如此……算了，他那性子也不是谁都能忍的。

“啊，是张世子！”

贵女们回神，刚刚只顾着看宴逢英雄救美，忘了池中还有两人。女子惊慌到神情扭曲，男子被她缠的呛了几口水，格外狼狈，一时间还真没法把他和往日光风霁月的贵公子想到一处。

此刻有人认出，她们纷纷招手：“真是张世子，来人，快来救人啊！”

“不会水？那便下去做人垫！”

几个宫女被推下水，跟着一起挣扎。

“张世子出事你们谁担待得起？”

贵女们心急如焚，石安然却仿佛找到救命稻草，死抓着张清逸不放，二人差点一起溺死水中。

最终还是两个小太监跳下水把人救了上来。

石安然发髻散乱，衣襟大开，湿衣贴着曼妙的身姿，婢女哭喊着叫人转过身不准再看。

池边人越来越多，她们的几声哭喊淹没在人群中，石安然偏头咳了几口水，迷瞪着睁开眼时迅速注意到众人不怀好意的目光。

侯府的千金、父亲同僚的女儿、校尉的儿子……他们的目光自高处落下，怜悯而玩味。

石安然低头看去，高亢地尖叫声响破天际，慌乱的拢着胸口的衣服，嗓音尖锐，“不准看！不准你们看！”

“你！还不快把衣服脱给我！”

被指到的婢女一时愣住不动，她便上手去扒，“还敢反抗？命不要了？！”

婢女流着泪乞求，石安然目光阴狠，“你爹娘的命也不要了？”

婢女是石家的奴婢，婢女的爹娘自然也是石家的奴婢，生杀大权都在石家手中，石安然的威胁绝不仅是两句空话。

她终于颤抖着松开压着衣襟的手。

石安然迅速把衣服披在身上，在婢女们的拥护下含着泪去找太后为她做主。她被宋珉推下水，被男人抱了不说，还在大庭广众之下衣衫不整，真真是丢尽了颜面，都是宋珉害的！她一定要求太后杀了她！

贵女们围着张清逸嘘寒问暖，男人也散了头发，几缕发丝凌乱地贴着额头，更显得唇色苍白，清冷似碎玉。

青竹挤进人群，便见世子如同落入妖精窟的书生，差点被人吸干了阳气。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人背上肩，在贵女们关心的目光中离去。

角落里，岑玉瑶移步走近，所过之处，人人避让，连往日几个交好的姑娘都侧过身当没见到她，仿佛她是个碰不得的脏东西。

岑玉瑶低垂着脑袋走过，离开前对着池塘轻轻叹气。

“晦气！”

“可不是嘛——等等，石安然被张世子救了，你说她会不会？”

“一个胸无点墨的草包，她也配？”

“你别忘了，她的姑祖母是谁。”

“啊，可恶！”

*

宋珉悠悠转醒，房内点着灯烛，荧荧光晕温柔地驱散黑暗，床前一颗乌黑的小脑袋，双手抱着她的手腕偏头睡得正香。

刚要开口，喉间仿佛堵着棉花，泛着痒意，轻声咳起来。

咳声惊醒少年，小脑袋晃了晃猛地抬头，露出一双红肿的眼睛。

起初憋着泪问：“姐姐，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饿不饿？渴不渴，我给你倒些茶——”

说着抽咽起来，手背抹抹眼泪，察觉止不住又拽着袖子擦，可是泪水越擦越多。宋珉眼里聚了泪，自眼角划落，他又急着给宋珉擦。

宋珩学武之后小脸总绷着，手忙脚乱的样子反而让人想起从前无忧无虑的小少年，总觉得几日不见，弟弟长大了。

“笨蛋，擦得姐姐眼睛疼，快别哭了。”

宋珩眨巴着眼，“我不哭，姐姐也别哭了。”

乐善悄悄探出头，眼睛红红的，手中托盘上一碗浓黑的药汁，正向上冒着热气儿。

把药放在一旁凉着，她小步上前又不敢靠近，“好些了吗？”

宋珉了解她，也知道她此刻在想什么，无非是觉得她不在身边，没能保护自己，可这本来就不是她的错。

“我没事的，你别担心。”

乐善讷讷点头，伸手去端药，宋珉止住她的动作，“再冷冷吧。”

两人轻声陪着她说话，注意到宋珉目光总是飘向向门口，乐善转了转眼珠，打发宋珩去倒茶，然后小声问：“在等你的宴逢？”

乐善在市井混得久了，说话直来直去。今日得知宴逢救了宋珉，她对宴逢的态度一下翻转，捧着脑袋瓜想了许久，这人还不错，也没有月娘说的那般无耻，重要的是他对珉娘好。

她就勉强同意这门婚事好了。

宋珉愣了下，随即脸蛋儿爆红，有心反驳乐善轻佻的话，最终还是咬紧唇没说什么。

“宴大哥，你来看姐姐吗？”

宋珩一嗓子唤醒她，宋珉伸长脖子看去，少年难得一身浅色，锦袍披着月光恍若薄纱，总有些锋利的眉眼因这月光而柔和三分，沉默不语时竟多几分温润。

宋珉该避开目光的，又觉得在哪里见过这身装扮，一时间想不起来便发起呆。

直到乐善和宋珩挤眉弄眼地退出房，她如梦初醒，撑着胳膊坐起。

“别乱动！”宴逢好不容易伪装出的气质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