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谋
等宋伟反应过来的时候,乱作一团的禁军已经全被张景的人挟住。 乱贼不知所踪,梓萱被黄茵的人带走。 正在她惶惶不知的时候,御驾的声音忽然从远处传来。 “陛下驾到——” 如同丧门钟突然敲响,余光里只瞥见一抹明黄,宋伟便哭喊着上前,却在三丈外就被羽林军拦了下来。 “陛——” “来啊,”迎面走来一个笑盈盈的内侍,“送宋大人去刑部大牢。” 宋伟连忙变了脸色,“何公公,我要见陛下,我要见——” 何兰拂尘一甩,内侍立马堵了她的嘴。 后面的话只化成一片意味不明的呜咽声,枷锁一上,宋伟被按着头押了下去。 毓莘从御辇上走下,何兰恭谨地站在一旁,一切已尘埃落定。 羽林军两侧一字排开,毓莘穿过人群,径直走入屋内。 屋门打开,所有人都垂首立在一旁,毓莘走到床边,握住了梓萱的手。 被逼的退到一侧的御医敛眉,须臾后起身道:“殿下性命无虞,万幸只是伤在肩胛,再偏三寸,便是臣也回天乏力了。” 毓莘沉着眼睛,并不开口。 见状何兰连忙上前引着胡润贞退下。 “表兄既然还有伤在身,”毓莘连头都没抬,“便先回去歇息吧,不然三姐也不会心安的。” “微臣还未贺陛下登基之喜。” 毓莘侧脸,锋利的目光直接刺向他覆着红纱的双眼,“表兄有心了,姨母驾崩,表兄也要节哀。” “臣谢陛下体恤。” 黄茵在轮椅上向她行礼,面上却是无悲无喜。 他这副表情只让她觉得刺目。 从小到头,她最讨厌的便是黄茵——就好像这世上没有任何人,任何事都惊动他眼底的波澜——哪怕他如今只是个双腿残疾,双目失明的废人,却依旧从容得好似还是当年那个玉树临风,策马平川的贵公子。 “来人,送公子回去。” 黄茵走了,屋内的人又去了大半。 毓莘挥手,几名心腹一齐退到外围,室内只剩下她与梓萱二人。 “三姐,我已经按照你的期望来了,你想对我说什么呢?” 她的声音里带着轻笑,梓萱睁开眼,她眼底藏着三分残忍,好似对这种“恶作剧”颇为享受一般。 “毓毓,”她任她握着她的手,“你明知大哥今日回城,却还要一早硬要我入宫——你心里,是在以折磨我为乐吗?” “三姐这是什么话,”毓莘蹙眉,不以为然道,“三姐不是对宋嘉逼走秦铮的事一直耿耿于怀吗,如今我替三姐处置了她妹妹,向整个宋家问罪,三姐难道没有一点开心吗?” 开心?她只觉得心寒。 “如果,”梓萱冷冷道,“她没有在第二箭射向我时故作笨拙地扯住我的袖子,让那一箭险些正中我的眉心的话。” 毓莘脸色一变。 “如果不是张景,”梓萱冷笑一声,“你现在就算抄了宋家满门,与我又有什么裨益?” 宋家不会因为无能或贪婪被她抛弃,崔家也一样,她厌恶的是背离她控制的小动作! 梓萱抽回自己的手,“刚刚那支箭射中我的时候,我便在想,或许连你也是想要我死的。” “三姐!”毓莘霍地起身,“你是我唯一重要的人,谁都不能伤害你。” 梓萱别开眼,神色却微微缓和。 毓莘微微松了口气,连忙抓住她的指尖,“三姐,那些臣工庶民,左右看不惯的,换掉便是了。” “只怕是她们更想换掉我吧。” 眼见她神色一沉,梓萱却露出了笑容,“毓毓,这天下,到底她们崔家的,还是我们黄家的,恐怕不是每个人心底的答案都是一样的。” “咳——”梓萱撑着她的手坐起来,毓莘忙去扶她,在瞥见她伤口时不由眉头一竖,“这是哪个不中用的奴才包扎的伤口,来啊,拖下去杖毙!” 梓萱皱眉拉住她的手,鲜血泅湿了半片衣襟,她对她要哟阿头,“我没事,也不会有事的,咱们黄家子嗣凋零,我若再倒下了,这朝中就真的都是异姓人了。” 毓莘垂眸不语。 “北方边境本来便频生事端,”梓萱道,“原本还有二姐镇着,倒也算相安无事,如今——” “三姐想举荐谁?”她直直地看向她。 她毫无畏惧地直视着她,“禁卫军骠骑将军,沈约。” *** 夜色深了,梓萱瞥了眼窗外,兰辛扶她从床上坐起。 “殿下真要这时候让沈大人离京?” 她满脸忧色,“公子如今重伤未愈,殿下也……沈大人要是这时候走了,沈家剩下的人只怕也没多少是真心向着咱们的,殿下在朝中就是真的孤立无援了。” 任她替她披上大氅,梓萱道:“留在京中也不过是做困兽之斗,何况——边关也正是需要人的时候,此时此刻,没有人比沈约更合适了。” 先有国才有家,无论是表姐,还是沈约,他们之所以选择她,都是为了社稷为了百姓——若是为了名利权势,他们就不会走这条路了,她不能带他们舍本逐末。 毓莘已经离开,还顺便带走了宋伟带来的禁卫。 轻咳一声,梓萱挣扎着起来要去书房见黄茵。 才走了两步,便被人挡住了去路。 不等她反应过来,对面眉头一皱,将她打横抱在怀里。 梓萱失声惊呼,又立刻压低声音,“秦铮!” 秦铮没应。 而她看着他的侧脸,也不由沉默下来。 他身上,仍是府门前相遇时那身公子府侍从的装扮。 “怎么……不光明正大地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