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他还没认罪。”郁荷摇头,摸了摸脖颈上隐隐作痛的勒痕,想起徐善那恶毒的眼神,不禁有些生畏,“指挥使让我不必再管此案,我也不好多问。”
众人本还想再询问,听她这么说便也打消了好奇心。
郁荷等身上暖和了些,刚站起来准备出屋子去,门就被人从外踢开。
门外一个身形彪悍的壮汉,臂弯夹着一个瘦小的男童快步进屋来。
壮汉将男童放在地上后,看向郁荷道:“这个小萝卜头说是找你的,一直哭我也问不出他有何事。”
男童约莫五岁左右,白净的小脸上挂满泪痕,看着郁荷泣不成声。
郁荷见是她的弟弟郁羽,便赶紧将他脸上的泪珠拭去,“羽儿别哭,发生什么事了?”
郁羽平复了一下呼吸,声音哽咽,“姐,爹把手摔断了,你快跟我回去吧。”
郁荷闻言将他身上灰色斗篷的帽子给他戴好,托壮汉帮她请半天假后拉起郁羽出了镇抚司的大门往家里赶。
走出一段距离后又被郁羽拦下,“爹在酒馆里,不在家。”
郁荷于是换个方向,专挑偏僻小巷抄近路,几经兜转后在一间名为‘一品香’的幽静二层小酒馆前停下。
酒馆大门未开,郁荷又绕到后门进去,刚走到院子里的长廊上,就听见屋里她爹郁平急促地哎呦声。
郁荷瞥了眼衣服上的血渍,放轻脚步进了另一间屋子,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将脖子上的勒痕用胭脂盖了才去看郁平。
屋里郁平躺在窗前的藤椅上,见郁荷进来,直接龇牙咧嘴满脸痛楚,叫唤得更厉害了。
郁平驰骋沙场十余载,受过无数重伤,郁荷也没见他喊过一声痛。
如今解甲归隐才两三年时间,只摔了手臂就迭声叫唤。
一头威猛的雄狮突然变成病猫,八成是在作妖。
说起他的作妖事迹,郁荷觉得都可以写成话本了。
郁家祖上本也是名门望族,传到郁平这一代便有些衰败了,偏偏作为独苗的郁平又是个败家子,专爱游山玩水浪迹江湖,二十岁时就将家产败得所剩无几。
本与郁家世代联姻的护国公府见状就想悔婚,郁平便去考了个武状元,带兵征战备受朝廷重用,护国公这才将女儿嫁给他。
然而郁荷六岁时他就把官辞了,带着一家子四处游山玩水,把钱花光后又跑去朝廷当几年将军,带兵征战赚了奖励又辞官接着游山玩水,差点把护国公气死。
前年郁荷十四岁生辰时,他又决定开酒馆,说开酒馆能赚钱,并且做出世间最美味的佳肴才是他的最终追求。
至今酒馆已经开了两年时间,不仅没赚到钱,眼看就要血本无归,他反而越挫越勇,非要将酒馆开出名堂来。
还让郁荷跟着他学做菜,美其名曰子承父业。
可郁荷不愿当厨娘,跑去刑部衙门当捕快,声称要断尽天下不明之案,昭雪世间莫名之冤,凭借自己的易容变音术在刑部混得风生水起,好不自在。
她这般没经过江湖毒打的模样,让郁平快愁秃了头,苦劝不住便总暗中生事给她添麻烦,渐渐让刑部对她颇有意见,最后直接找个理由免了她的职位,让她回家去绣花。
郁荷对此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哪有危险向哪冲,干脆听从捕头的建议去应募人人避之不及的锦衣卫,让郁平追悔莫及。
自从一个月前她进了镇抚司后就再也没出来过,郁平心急如焚,便想出装病的法子让她回家。
现下郁荷瞧着他仅有些淤青的手臂,心里觉得好笑又无奈,便慢悠悠地在他面前蹲下。
将他的手臂抬起,杏眼里有些戏谑,“父亲神色这般痛苦,想必是骨折了,女儿给您正骨吧。”说着就要用力去折他的手臂。
郁平赶紧甩开她的手,猛地从藤椅上站起,手掌重重拍向一旁的长桌,怒意翻腾。
他身形高大魁梧,面相又有些凌厉,本就有些不怒自威的气势,如今发起怒来凌厉更甚,年幼的郁羽被他吓得直接跑出了屋子。
郁荷却是毫不在意,坐到桌前双手托腮,一双如盈盈秋水的明眸里藏着些许惆怅,“爹何必演这出,我的考核结果还没出来呢。”
结果还没出来,那就有一半的几率是不通过,郁平闻言面色转喜,正要言语,郁荷却又说道:“但我觉得一定能通过,不通过的话,我就努力到通过为止。”
眉梢刚爬上喜色的郁平,又怒不可遏地提了声音呵斥道:“你一个姑娘家,锦衣卫是你能做的吗?”
“我如何做不得?”郁荷倒了碗茶推到他面前,“您不喜欢我舞刀弄枪,我年幼时就不该教我习武。”
这话让郁平一时语塞,想反驳她又找不出话来,便也坐了下来,换了一副语重心长地模样,“那镇抚司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爹现在辞了官,你若是得罪了人,我如何救得了你?”
郁荷却是一脸无所谓,将热茶端在手里取暖,“我去的是北镇抚司,不像南镇抚司潜伏各府密探,极为危险。”
“而且北镇抚司办案的总共才一百多个人,专职查朝廷重案,除了圣上跟指挥使大人,没人敢动北镇抚司的人,您不必担忧。”
郁平刚端到手中的茶盏又猛地放回桌上,“那得罪了圣上跟指挥使呢?你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您想得也太远了,我连圣上的面都见不着,哪里能得罪他?”郁荷一夜未眠,困倦得紧,不想再跟郁平多言,直接站起来往屋外走。
边走边接着说:“再说我的易容术能让指挥使大人办案时省了不少麻烦,我更不可能得罪他的,父亲且放心,我谨慎得很,谁也不会得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