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迢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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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家时已是傍晚,长安坊间鸣起了暮鼓,裴致撩起青色绣祥云纹的帘子,见街头依旧是熙来攘往的百姓,不知不觉在大明宫与太极宫中辗转已三月有余,再见到市井烟火气恍若隔世,可眼前富庶安泰的景象却不能安慰此刻裴致焦灼的心。

幼时,远房的叔母带着裴珩阿兄前来投奔阿翁阿耶,只因阿兄一脉子嗣凋零,家中渐渐不兴。阿翁最是慈祥,待裴氏孩儿是极好的,与阿兄处了一年有余,同吃同玩,习文知礼,才被阿翁叫着跟随阿耶远赴沙场,阿兄幼年变故多,但人总是开朗洒脱的模样,待裴致又好。春日带着裴致摘花,夏日带着裴致划船,秋日一同酿酒,冬日一起折梅,无忧无虑的稚子生活里,阿兄是浓墨重彩的一笔。

如今阿兄带兵与吐谷浑交战,下落不明,生死未卜,裴致心中慌乱,只怕阿翁在家中亦是焦灼难安。在裴家祖宅不过住了半年有余,尚不如在大明宫中居住的时间久,但见到古朴悠久的古宅,裴致心头依旧浮起一丝安宁。她知道,阿翁就在家中,隔着长安坊市,永远守着在大明宫中的她。

春日晚间还有凉意,高伯依旧如昔年一般,袖手在门口等她归家,仿佛她只是出去游玩,不过多时便可以回来。裴致下了马车,高伯已经携着裴府众人向她行礼,只是两人走近时,高伯却还当她是未出阁的孩子一样:“娘子回来了。”

“阿翁可是也知了阿兄的消息?”裴致忙虚扶了老翁一把,听高伯回答道:“约莫一个时辰前得到的消息,暮食也没用多少,现下正在前厅里坐着,娘子莫要急。”

快步走进前厅,阿翁正端着一盏茶,裴致鼻子灵,闻出是极浓的贡茶,看见自己,阿翁慈爱地露出了微笑,放下杯盏,“阿致回来了。”

品桐将裴致的披风取下,裴致提起裙摆坐到阿翁身边,“已经到了闭市的时辰,阿翁怎地还喝这样浓的茶,晚间睡不安稳可怎么是好?”

“挂心你阿兄,也猜到你今晚必定归家,便想着喝浓茶提一提精神,如今我们阿致回来了,那便不喝了。去换两碗温热的两杯牛乳来。”

高伯应声,将浓茶端走。阿翁抬手,裴致顺着阿翁的动作垂下头来,感觉到阿翁的手轻柔而慈爱地抚了抚她的头,“阿翁知道你在忧心什么,阿翁同样忧心。但阿致,若你是阿珩,会怎么做?”

阿翁的脸色不算好,却也不叫人轻易察觉出悲喜,裴致混乱的思绪渐渐安定了下来,认真思索片刻才说:“阿兄机敏,即便是带领着兵士们遭遇伏击,也会留人去传信。且不仅是阿兄带着人失踪,吐谷浑的部队同样失踪了不少人,只怕是在山中交战,战况焦灼,且又有无法让阿兄传出消息的难事。”

“这便是了。”裴公合上战报,眉眼间有千重思绪,“此事并非如此简单。阿珩此时必然在山中设法筹划。不论有事无事,只怕是要被人拿着以此对太子大做文章。妻族受损,何以不会影响殿下?”

裴致心中,此时却没有连累李知竢的自责不安,目光清亮,充满了灼灼的光亮与坚定:“愉安与我是夫妻一体,自该患难相随,休戚与共。”

裴公听着,思绪忽然有些远,并不愿讲些皇家多薄情的事,即便是如今李知竢与裴致是人天下眼中的璧人一对,做阿翁的,在心底也总为孙女的未来产生一丝忧虑。

纵然如今裴致容华万千,性情温柔灵透,但多年后美人迟暮,届时李知竢权柄与天下在手,谁能预知未来?

只是他不愿把这些忧虑展露于裴致面前:“——这是自然,殿下与你是夫妻,合该这样的。”

侍奉过阿翁,裴致坐在自己院中的栏杆之上,头靠着朱红的柱子,天空是黑压压的层层乌云,仿佛龇着獠牙的猛兽,一瞬间便能将人吞没。文穗站在裴致身边,小心说道:“娘娘,夜里凉,快些进去安寝吧?”

裴致出神地望着院中的一树海棠,无力开口:“我睡不着,不若你也先去睡吧。”

“奴婢不敢。”文穗在背后紧忙行了一礼,“不如奴婢为娘娘下碗馎饦来?娘娘不喜食荤,便做些虾子的可好?”

“没有胃口。”裴致摇头,“文穗,你会怕吗?大明宫诡谲莫测,东宫亦是动荡不安,日日跟在我与殿下身边,可会担忧?”

“奴婢不怕。”文穗一贯温软,如今开口,却直爽,“奴婢不懂政事,但幼时家中困顿潦倒,田产微薄,无奈之下耶娘才将奴婢送入大明宫。如今这些年,家中也能吃上好的米粮,亦能存有积蓄,奴婢知道,这是陛下与殿下的好本事。”

裴致微微笑了下,“是啊,可是终究权柄之下,暗流汹涌。”

这一夜裴致到底也没能安寝,隐隐约约睡着有两个时辰,却一直做着梦,一时梦见李知竢四面楚歌,一时梦见裴珩阿兄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醒来时寝衣都被后背的汗洇湿。品桐值了一夜,如何不知裴致辗转反侧?因此天刚微亮,品桐便轻声出门取了碗参汤回来,恰好裴致撩开帐纱,声音还带了哑意,“品桐,扶我更衣吧。”

“娘娘昨夜睡得不好,奴婢取了参汤,您用些,多少也能提提神。”

裴致勉强提力喝了几口,便搁在一边。家中遭遇变故,裴致无心装扮,只挽了简单的发髻,鬓间稀稀疏疏簪了些珍珠花。看天色尚早,阿翁还未起床,裴致便去小厨房,亲手为阿翁做羹汤。

刚走出院子,便见春风晨雾中站着的济兰,如今的济兰姐姐已不是裴家婢女的装扮,一身干净素净的宝蓝衣衫,乌黑长发盘成高髻,二十几岁的年纪,踏实持重,恰合食铺娘子的气度。

见到单薄的裴致,济兰忍不住快步走上前,像幼时在裴府照顾她时一般,握住裴致的手担忧道:“如今不过三月,晨间还这样凉,娘子怎么穿的这样单薄,若是生病了可怎么好?还有这眼下,怎的这样一片乌青?”

裴致忙回握住济兰的手,“姐姐不必为我挂心,我还好,姐姐怎地这么早就过来了?”

两人并肩走回房中,吩咐完厨下备起清淡开胃的饭食,才听济兰道:“昨晚街头巷尾便传出郎君带着将士们下落不明的消息,郎君与娘子一般,也是婢子照料过的,怎的不知脾性?奴婢不知道为何消息传得这般快,觉得不大对劲,猜到娘子定会回府,便一早赶了回来。”

“姐姐说昨夜长安街头巷尾便议论阿兄的战况?”裴致皱了皱眉,“消息传到东宫与家中还不到暮时,怎么消息传得这样快?定是有人故意为之。只怕阿兄今时遇到的困境,也是有人从中作乱。”

“除此之外,奴婢还有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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