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城郭一时非
“不好,他来了,”江毓眉心一紧,对凌无非道,“你快走。”
凌无非一言不发,纵步飞身跃上屋梁藏身,再低头一看,江明已推门进屋,站在江毓跟前,看着他眼前摊开的纸张,故作疑惑之状,问道:“大哥,你这是在干什么?打算写信求救吗?”
“你将我软禁在此,还不许我习字静心?”江毓旁若无人似的墨着墨,道。
“原来是习字,”江明双手负后,绕至他身旁,凑到纸张旁,道,“大哥不介意我也看看吧?”
江毓不言,只是拿起笔,在纸上写下几行字,走笔龙蛇,尽显洒脱。江明站在一旁,一面看着他写,一面将纸上的字念了出来:“贤者不得行道,不肖者得行无道……大哥,您这话,是想对谁说呢?”
“谁读得懂,便是对谁说。”江毓放下笔,道。
“大哥的字,是越发不如从前了。”江明拿起笔,在同一张纸的角落里,写下一行小字——毁生于嫉,嫉生于不胜。写完后,江明放下笔,对江毓说道:“差点忘了正事,小弟今日来见大哥,是有喜事相告。”
“是吗?”江毓波澜不惊,“是何喜事?”
“澜儿的下落,我已找到了,且派了人去接应,”江明说道,“正是当年,在齐羽之后入门的那位……叫什么……霍汶。”
江毓听罢,神情仍旧未有分毫变化:“那就劳烦二弟,早日把那丫头接回来。”
“这可是你说的,”江明指着他,不住摇晃手指,笑得十分得意,“那小弟自当遵命,早日让你们父女团聚。”说着,便即拂袖出门,大笑着扬长而去。
门外看守的部下上前锁紧房门,退回院中。江毓静立屋内,听着江明的笑声渐渐消失,缓缓闭上双目,露出痛苦的神色。
“伯父。”凌无非听到江明走远,方从梁上跃下,走到他身后,道,“您别着急,夜间行路走不了多远,他此刻来同您说,想必那霍汶明日才会启程。到时我便去跟着他,把师姐找回来。”
“可你既要送信,又要寻澜儿,如何办得到啊?”江毓问道。
“不难,等我找到师姐,回头再逐一召集各个分舵,当不会误事。”凌无非道。
“也好……”江毓沉思许久,方点了点头,拿起了笔,简短书写了几封密函,写明收信之人姓名后,一一封好交给凌无非,道,“还有件事,老夫之所以会落得如此,全是因齐羽背叛而起,若不能好生料理他,只怕还有后患。”
“明白。”凌无非点头,转身翻窗而出,循来路而回,一路疾纵,回到沈星遥落脚的城隍庙里。沈星遥本坐在庙前石阶上,一见他进门,即刻迎上前来,问道:“怎么样了?”
“齐羽叛变,联合江明把江伯父软禁,”凌无非道,“先前江澜因为我的事,负气离家,如今江明已找到她的下落,派了另一个叛徒霍汶前去迎接,想必是要一网打尽。”
说着,他便亮出怀中信函,对沈星遥道:“我本是想帮江伯父把密函送去尚不知情的几处分舵,但如今江明要对师姐下手,只能先去跟踪那个接应之人,回头再联络各个分舵。”
“可等那个时候,形势又有变化呢?”沈星遥略一思索,摇头道,“我不认得霍汶,无法追踪,但我可以替你去送信啊。”
“你去?”凌无非飞快摇头,道,“万一他们到时见了你,也同那些门派一般,将你视为妖女,岂不是……”
“他们认的是密令,是江楼主的笔迹,我并不必现身,只消把信送到就好。”沈星遥道,“你还是把各个分舵的位置告诉我,分头行事更为妥当。更何况对我来说,长久留在同一个地方,反而更加危险,不是吗?”
凌无非听罢,沉默良久,却不言语。
“你不是才同我说,不会仗着这十几年的阅历牵制我吗?”沈星遥撇了撇嘴,故作嗔态,背过身去,“原来都只是哄我的。”
“我没有,”凌无非见她不悦,连忙搂过她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好吧,那就按你说的办。”
沈星遥莞尔一笑,从他手里将那些信函都接了过来,逐一扫了一眼信封上的名字,方揣入怀中。
“不过说好了,除了此时意外,别给任何人对付你的机会,”凌无非眼中仍有忧色,“办完事后,就立刻回浔阳来。”
“知道啦。”沈星遥掩口一笑,回身一点他胸口,轻轻推了推,道,“比我师父还啰嗦。”说着,便即转身走回庙中。
沈星遥熟知气象方位,只看凌无非用树杈在土地上简单画出地图方向,便很快将几个分舵的位置熟记于胸,天刚蒙蒙亮,便与他分头启程。凌无非则跟踪霍汶出了浔阳城,一路直到黄州。
秋风吹动起食肆门前的幡旗,发出猎猎声响。
江澜窝在茶坊内,探头看着门外清朗的碧空,眉心拧成一团。起初她从浔阳离开,在金陵逗留些许时日后,本无所事事,一路北行,可也不知怎的,走得越远,却越是心慌,思来想去还是折了回来,到了黄州以后,离浔阳渐近,心下只觉烦躁不安,又不想走远,又不愿回家,便像个懈怠拉磨的驴儿似的,成日懒懒散散,不管往哪看,都觉得脑子里装着一团乱麻。
“姐姐,我看你最近心情都很差。”云轩斟满一盏果饮,推至她跟前,道,“你是不是……心里想着要回浔阳,又拉不下面子?”
江澜听到这话,立刻盯住他,道:“都这么明显了吗?你也看出来了?”
“我……我只是随便猜猜,姐姐你别恼我。”云轩如同做错事的孩子,赶忙给端起桌上的茶点,递给她道。
“我不是那个意思。”江澜坐正身子,朝他凑近,小声说道,“我就是想着,我也没做错什么,就这么回去,不道歉吧,不好意思在家呆着。但道歉吧……我又咽不下这口气,你说我爹他一个人吧,又没续弦,又没其他儿女,这一个人呆在家里,万一江明又惹出点什么幺蛾子,还没人商量……我这实在是……”
“其实……我觉得江楼主他性情仁厚,未必会在意这件事。”云轩想了想道,“你要是想回去,他定也是欢喜的。”
“这不一样,”江澜摆摆手道,“原则就是原则,他处事方式有问题,该争的还是得争,我就担心,这一回去又吵起来……哎……真是难办得很啊……”
她说着说着,突然又泄了气,抱着身旁窗格发起了呆,突然瞥见窗外不远处有个青年男子朝这走来,仔细一瞧,还是张熟脸,便即伸长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