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三人从客栈对面茶楼的茶室挪到客栈二楼的雅室,依旧是同样的位子。
李倾安心中叹气,不仅想起自己在现代天天坐着写程序的苦日子。但也十分好奇这人能说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事情,这么拖着他们不放?
“那个江世逸,”顾昭迟疑半响,转而问道:“你们还记得你们的祯皇叔吗?”
真?皇叔?李倾安捣烂了盘子中的糕点,疑惑,难道还有假皇叔?
李倾怀却面色一沉,她知道顾昭所言是谁。
李祯,就是那位太子。
“记得。”她开口。
李倾安心中暗赞,果然还是妹妹靠谱,说起谎话面不改色心不跳还对答如流。
“祯舅舅被先帝谋害,流浪在民间数年。”顾昭盯着面前的冷茶,淡淡道:“是我为他收的尸。”
李倾怀眼神停滞,这句话从顾昭口中说出,像是雾障将她闷住了一样,隔了好一会才重新平静呼吸。
她再次感慨冥冥之中的缘分躲不过去,或许再往前,他们一家人与裕王爷一家的互穿,也是冥冥间的缘。
江世逸说过,恩人客死他乡,他过去后,恩人已被下葬。葬了他的人将牡丹玉佩留给了江世逸。
难不成是顾昭寻得李祯?
或许是李倾怀神态有异,顾昭心觉,转过头意味不明地看着她,“你知道这回事,对不对?”
李倾安猛地扭头看向她,眼神中震惊与疑惑并存。
什么?不是演的?
“江世逸同我说过。”李倾怀颔首,取出袖口中的牡丹玉佩,将它放到桌子上。
此物一出,一切事情皆明了。
牡丹玉佩本就玉质莹润,放到暗色的桌案上更是显得晶莹剔透。
顾昭缓缓拿起玉佩,冷不丁来了一句,“你们这是暗许终身了啊?”
李倾怀笑出声,点点头,“所以江世逸现在是自家人。”
她又扭头低声对旁边一头懵的李倾安道:“哥,回头再与你细说。”
顾昭笑着,“自家人?行吧。”有这层渊源在,他感觉清水更是亲近了几分。
“当今圣上,当初派我外出寻找祯舅舅。”他眼神投向长街,陷入渺远的回忆,“先帝派的人与我几乎同时行动。”
“在找到蛛丝马迹之时我第一时刻赶过去,却还是晚了一步。”
他眼神落寞,神色痛苦,似是陷入噩梦,被纠缠其中。
“喂——”李倾安一声把他拉回来,伸手在他眼前挥挥,“讲故事就好好讲,一顿一顿的。”
顾昭嫌弃地白他一眼。
“干嘛?”李倾安回问。
“只许你瞪我,不许我瞪你啊!”顾昭回怼。
李倾怀直接伸出手卡在两人视线之间,“打住,继续说。”
顾昭耸耸肩,将玉佩拿到手上展示给二人,“祯舅舅留了这块玉佩和一封信,要我等一个和我同龄的人来。”
“后来就等到了江世逸。”
他现在还记得那个清俊的少年人风尘仆仆在凌晨赶到。晨间曦光方起,映在墓碑附近杂草的露珠中,他就那样跪在地上,草间露水打湿他裤脚,他却一脸木然,混不在意,只是呆呆地看着墓碑。
说罢,他将玉佩还给李倾怀。
李倾怀接过玉佩,轻声道:“这枚玉佩他贴身佩戴了许多年,也为了报祯皇叔的恩,选择留在清水做太守。”
“哦?”顾昭闻言好奇,“这是个什么情况。”
李倾怀将事情说了个明白,旁边的李倾安听得聚精会神
话毕,他嘴角一撇,感慨,“世间因果,皆是缘。”
顾昭却很惊奇,“这位江太守还真是传奇。若不是因为你不愿,他不想,我还真带着他去京都了。”
说到回京都,顾昭言语间打颤了一下,像是想到什么。
李倾怀留意到,却只记在心底,面上转到另一个问题。
“祯皇叔与当今圣上?”她歪头,“我年幼时不常与几位皇叔相处,因此对他们不太熟悉。”
“他们关系很好吗?”李倾安接话。
顾昭点头,诚恳道:“当今圣上自幼不受宠,是祯舅舅带着他念书的。换言之,在一定意义上,我妹夫还和圣上师出同门。”
李倾安顿住,你妹夫?你真是叫得越来越熟练了。
“那看来,是祯皇叔通晓梁家算学,将它教给了江世逸。”李倾怀微笑,“兜兜转转,一群人在这里相聚。”
或许将这件事情说清,对江世逸来说是件好事,她心想。
茶室偏安一隅,周遭安静无比,此刻只有棋盘上伶仃棋子之声。
江世逸落下一字,沉默了片刻,随后笑道:“晚辈棋艺不精。”
庄言正捋着胡子,轻咳两声,眼中浮上笑意,“险胜罢了,还是你这孩子让着我。”
这一下午的相处,庄言正十分欣赏这个年轻人,谦虚好学,难得的是沉得住气。
“前辈谦虚了,的确是我还需再磨练。”
庄言正笑开,伸出手将账簿还给江世逸,“无论你赢还是输,这本账簿都会还给你的。”
“另外,”他顿了一顿,“既然那些乡绅有些恩怨的,这件事你就不便出面了。田地里的那些活,就交给我去办吧。”
江世逸双手接过账簿,闻言定睛看向那双沉稳的眼眸。
庄言正扼腕叹息,微微一笑,“我的毕生算术都耗在金银流水之上,从未实用于真材实料之间。”
“仿佛我这当朝第一算学大师的名称,像个笑话。”
他的笑声渐渐淡去,“我师父是从田间地头走出来的,他的算学也是在田里一点一点成型的。”
记忆从师父的葬礼开始,慢慢回溯,到每日伏案编纂书籍,到少年人首次拜师,到孩童第一次听说算术界的当世第一……
“若是能让我有生之年,将梁家算学带回田野之中,带去百姓之间,实现我的毕生夙愿。”
“这一世,也算不白来一遭。”说罢,庄言正哈哈大笑,眼角的褶皱凝起泪花。
少年时初学算术的天赋,拜师时的真心,编书时的诚恳,日夜在账本流水之中的叹息,皆在此刻汇成一滴清泪,从略显苍老的皮肤上划过。
江世逸起身恭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