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9. 第二十章 取九的粮税
粮食这东西, 从古至今都常见得很,但总有些时候,它会变成什么有市无价的奇珍。 新安和微山的魏军需要粮食, 宛城和合肥的魏军需要粮食,洛阳城的魏王也需要粮食。 战线步步后退, 司隶之地也不得不坚壁清野。 而坚壁清野就意味着,洛阳以西的广袤田野尽皆荒废, 再不能收一粒稻谷。 田地虽荒废, 却仍有十几万的魏军驻扎于其上。 时值春夏,本当下田耕种,这些魏军却不得不日夜操练,腾不出时间来屯田分休。 诸葛亮会在春时出征,也是考虑到了这一点。 若围困洛阳,而令粮草无法得继,大魏岂不自乱 为了不令这种情况发生, 曹叡亲征离开邺城之后, 陈群一天也没有休息过。 他几乎每日都在无数屯田档案间度过。 北方的幽州冀州, 东方的青州兖州,都是为战火波及较少的州郡, 也因此这些地方要承担格外繁重的粮税。 尽管中原腹地原野宽平,耕屯有赖,但十中取八已是极限。若再加一成, 向农人征收九成粮税, 恐怕黄巾之事便要重现了。 灯花闪了一闪, 灯油满得将要溢出。 即使是最上等的,加了香料的膏烛,烧得过久之后, 屋子里的香气也难免浓烈得令人有些窒息。 因而待婢女取了一根新蜡烛要换至烛台上时,已经半宿不曾讲过话的大司空难得开口了。 “将门窗都打开,透透气。” “可是大人这几日” 婢女小心看了一眼主君的神色,连忙将后半句咽下,悄悄四周门窗打开。 夜风卷了一股冰冷潮湿的气息进来,陈群精神为之一振。 案几上摆满了一郡又一郡这几年的粮税征收详表,看得他老眼昏花,但总算是勾出了十几个可堪重用的郡县。 一要土沃水丰,一要运输便利,最好在黄河两岸,三要离洛阳不能太远。 有十几个郡能征收十中取九的粮税,便能将洛阳以西因战事而荒废掉的农田粮税补回来。 陈群看了一会儿勾出的郡县名字,摸了摸胡须,又伸手去翻阅这些郡县驻扎兵力多寡,主将为谁。 粮税收得狠了,那般农民中总有奸猾暴虐之徒将要惹是生非,须得提前吩咐下去,令郡县兵马多提防些才是。 至于十成的粮食将被收走九成,只留一成的百姓要如何度日,陈群并非漠不关心。 几十年前战乱纷扰时,十室九空的惨状他也见过。 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 但这些年来悉心治理,中原也如今慢慢恢复了生机。 能挺过这一场战争,饿死多少百姓固然令人痛心,毕竟总有恢复的机会; 挺不过的话,饿死多少百姓,那也都是伪蜀的百姓,与他又有什么关系 只不过这场战争究竟能打多久,他亦不能确定。 若是闹得太大,收割得太狠,令百姓复又人相食,接下来几年的粮税和劳役不免又是个麻烦。 治大国若烹小鲜,他总得斟酌着来。 头晕眼花的老人处置过粮税事宜后,搁了笔,抬头看了看门外的院落。 天色未亮,只借了一点烛火余晖,映在那一树繁花上。 缃叶未开蕾,红花已发光。 他的目光在那将将长出的新叶上停留片刻,而后眼神也变得怅然起来。 除却粮税之外,还要继续征发民夫做劳役。 待退了国贼,他们的日子自然也就好过了。 为今之计,只能继续苦一苦百姓。 当然,在这个等级森严的政权内生活的人,哪怕不是在最底层,而只是从上层向下跌落了几层,也会觉得日子十分辛苦。 比如邺北城冰井台下,一处看守森严的院落里,夏侯徽便在努力从取回的粟米里,一点点挑出糠皮。 作为夏侯尚与德阳乡主曹氏之女,夏侯徽自幼便生活在锦衣玉食之中,何曾做过一点儿活计但洗衣烧饭,淘米生火这些事,她竟也学得极快。 自从司马懿带了两个儿子降蜀之后,司马家的人便被看押在这小小院落里,逐了仆役婢女,只能由女眷自己做事。 当然,就算有婢女在,司马懿的夫人张氏也未必会放心吃婢女煮出的饭。 已至初夏,井水却还寒凉。 淘了几遍之后,平素只会调香鼓瑟的一双手便冻得通红,隐隐发痛。 未时还未过半,总要快近申时才能煮饭,她便是休息一会儿也没什么。 她叹了一口气,正待起身时,一个小女孩儿跑了过来。 “今日又要吃这些么”小姑娘看了一眼陶罐中已洗净的粟米,眼圈便红了,“我要吃髓饼” 纵有面粉,哪里来的猪羊骨髓,又哪来的蜂蜜给她做髓饼吃呢 何况连精细的面粉都没有。 但夏侯徽只是柔声安慰她,“阿姒父兄很快便回来,回来便有髓饼吃。” 司马懿的小女儿并未被嫂嫂的这番劝慰哄住,而是抓住了她的衣袖,摇了一摇,“那嫂嫂说,他们何时才能回来” 夏侯徽垂了眼帘,声音轻柔无比,“嫂子今日淘米的时间是不是比昨日长” 司马姒歪了歪头,想了一下,才不确定的点点头。 “昨日是不是比前日又长” 小姑娘想了一会儿,声音大了一点,“这和父亲阿兄有什么关系” “自然是有关系的。”她笑了一笑,虽不施脂粉,仍有芙蓉之色,映在身后的婆母眼里,那笑容便显得十分刺眼了。 “做美梦罢若蜀军当真兵临城下,你我怕连鸩酒亦不可得” 婆母面前,夏侯徽不做置辩,只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便又继续煮饭。只剩一个六七岁的小姑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