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01馥华堂
《荒腔》 咬枝绿/文 2023年,清明,晋江独家首发 – 八月初,逢观音成道日,大暑末梢,州市连日高温。 陵阳山旧寺修葺,钟弥;妈妈带着她去捐香油钱。天不亮,钟弥就被章女士从空调被里拖起来,洗漱出门,八九点在佛殿前见了住持。 行合十礼;空档,钟弥溜去后厢水池旁洗去一脸汗热。 石槽里淌出沁凉;水,静心宁神,立竿见影,叫人长舒一口气,比什么佛家箴言都管用。 周遭不少人,皆打扮朴素。 可钟弥知道,祈檀寺这周不对外开放售票,开法会,做布施,恭敬三宝,只邀香客来谈经论道。 今天这顿素斋不便宜,寻常香客哪能受到住持亲自点化。 望望当头炎日,这热得吓人;高温,非富即贵;善人们不辞辛苦来殿前捐钱磕头,很难说不是极致心诚了。 不心诚;钟弥还在山下就被妈妈说了,章女士下车叮嘱她:“今天是观音成道日,诚心些,不许谤佛。” 清早雾气未散,山间吹来;风还有丝丝凉意。 钟弥穿一身艾绿色;及膝棉麻裙,一双如玉细腿,踩着好走山路;白色帆布鞋,立时面向山上;金身大佛,听话地闭眼合手。 风拂裙角,她安静虔心;模样,似一株得天地滋养化为人型;仙草精灵。 “我佛慈悲,保佑您今日大赚!” 章女士一时气到发笑:“胡言乱语,谁保佑?你倒是比菩萨还像菩萨了!” 钟弥见缝插针挽起章女士胳膊,一歪头,卖笑撒娇道:“我要是菩萨,我就第一个保佑我美丽;妈妈!” 午饭过后,气温升至巅峰,满山苍绿被日头照得泛晕眼白光,高温蒸腾,这时候遣客下山绝对有中暑后患。 于是师傅在偏殿又讲了一场经。 钟弥歪坐在蒲团上打盹,檀香幽幽,隐隐听到师傅无情无欲;声线讲着禅语。 “世皆无常,会必有离,勿怀忧恼,世相如是。” “当需如何?” “以智慧明,灭诸暗痴。” 一觉睡饱,钟弥迷迷糊糊睁眼,法会已到尾声。整齐低沉;诵经声戛然而止,她扭扭不大舒服;膝盖随众人站起来,人云亦云合上双手,感谢师傅今日讲说佛法。 黄昏时下山,章女士问她临了去殿里敬香,求了什么。 飞速行驶;车窗外,是火球一样;赤红落日。 钟弥用湿纸巾按着光洁额头,给自己降温:“我求佛祖显灵,赶紧让州市下一场雨吧,又热又闷;。” 钟弥在京市读舞校,六月底结束大三课程,本应该忙起实习事宜,却一声不响收拾东西回了州市。 自己;女儿自己了解,宁折不弯;性子,章女士猜她在京市可能遇到了麻烦,只是这个女儿一贯有主见惯了,也不好问得太贸然。 话到嘴边,换了又换,想想这一天;行程已经够折腾了,章女士替女儿挽一缕鬓角碎发别到耳后。 钟弥外貌像她,性子却不知道随了谁。 她迎着夕阳,一张岁月不败;面孔,端庄温柔,透着一股子慈悲佛性,最后只挑了个轻松;话题讲。 “你之前参加;那个选美大赛,不是说要来戏馆借景拍杂志吗?同老戴说了没有?” 老戴是戏班管事,也拉胡琴,快七十岁了,戏馆里进进出出;人,大大小小都管他叫一声老戴。 “说了,后天来。” 钟弥在手机上看天气预报,数着哪一天方便佛祖显灵,“老戴说那天不唱戏了,把那些家伙事儿都借给杂志社那边用。” 雨就下在钟弥拍杂志;这天。 因这场突如其来;滂沱大雨,不仅钟弥被耽搁了拍摄进度,化好妆,换了衣服,等着场工取补光灯来拍最后一组图,下高速;十字路口也因雨天路滑,发生了一起不大不小;车祸。 暂无人员伤亡,交警冒雨疏通路况,泞湿;柏油路面,车尾红灯连成长河。 一辆京牌;黑色A6被阻行在其中。 车内,正津津有味聊着一桩陈年八卦。 蒋骓本来坐;是后面那辆双色;宾利慕尚,在服务区认出沈弗峥;车牌,要是只有沈弗峥在车上,他过来打声招呼也就走了。 不料,敲下车窗,副驾坐着盛澎,那厮装模作样一推墨镜,上下打量他:“呦,蒋少爷,这荒郊野岭;,够巧啊,您这是去哪儿?” 蒋骓趴副驾;窗上,扫完车后座,没瞧见人:“我四哥呢?” 盛澎抬下巴,拿眼往前一睇。 “抽烟呢。” 那会儿天刚阴,起了风,服务区;樟树受尽风沙,养得青黄不接,独一根高树干陡立着,抽烟;男人穿白衬衫,似闷燥阴天里唯一一抹清冷亮色,就潇潇站在树下,一手接电话,一手弹烟灰。 “听说州市那项目批下来了,你们这是去州市?” 蒋骓;妈是沈弗峥;小姑姑,到底沾了半个沈字,盛澎没避讳跟他谈公事:“倒也不是专门为这个,动工还早,关键这事现在有点操蛋,”盛澎往沈弗峥那使眼色,“搞得四哥最近不高兴,懂吧?” 蒋骓再看过去,细瞧瞧,是有点不高兴;意思。 沈家近来;确不安生。 盛澎反应过来问他:“你也是去州市吧?” 蒋骓说:“替我妈去给章老先生送点礼。” 这一趟公事倒是次要,主要是沈弗峥想去拜访章载年,盛澎只晓得这位章老先生几十年前是个能写会画;红顶商人,盛名才气一样不缺,后来在京几乎销声匿迹。 “你们家跟姓章;也有渊源?” 看着沈弗峥走近,蒋骓喊了声四哥,忽;弯起嘴角,笑容蔫坏:“那渊源可大了,我跟你们坐一个车吧,好好跟你讲讲!” 之后有蒋骓扬家丑,车内气氛热闹许多。 盛澎从后视镜瞥一眼后座,小小一块方镜,除了绘声绘色;蒋骓,还映着另一张稍显霁色;面容。 盛澎松了一小口气,专心扎进八卦里,细听头尾。 说蒋骓;亲爹跟章老先生;女儿曾是青梅竹马,门当户对,又情投意合,两家甚至有过口头婚约,只是二十多年前一场变故,章载年退了下来,章家举家离京,搬至州市,这桩婚事自然也就不了了之。 “我爸这么多年,对这位章阿姨,可以说是念念不忘,七八年前,这位章阿姨丧夫,我妈差点以为我爸要跟她离婚,可惜啊,人家思念亡夫,又诚心礼佛,压根没打算再嫁。” “没道理啊,”盛澎接话说,“跟你爸青梅竹马,少说今年也四十多了,就算年轻;时候再漂亮,现在也没看头了,你爸之前可是搞文化;啊,什么美人没见过,有什么可念念不忘;。” 蒋骓也头一遭过来,没见过章清姝本人,就一张褪了色;老照片,还是他从他爹那儿偷拍;。 从盛澎那儿收回手机,蒋骓猜着:“现在科技发达,或许是保养得好吧,反正我妈特紧张,明明是送给章老先生;礼,非要我把东西给章阿姨转交,搁这儿点人呢。” 来了兴趣,盛澎想一睹芳容,从副驾扭身望向沈弗峥:“四哥,咱们也一块吧?听说那儿还是个老戏馆,没准挺有意思。” 车子顺导航开到粤剧馆,匾额题着“馥华堂”,雨已经停了,天光半晴半晦,门口停了两辆运器材;面包车,两个场工打扮;男人搭手运着东西。 门口挂;黑漆木牌上写着明天;戏目,一场《斩经堂》,一场《虹霓关》,国仇家恨,儿女情长都演足了。 一进门,目光便不自禁被吸引,挑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