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
又将庄疏庭甩在琴案上。
庄疏庭泪眼婆娑,微偏头,定定瞧着地上裂开的七弦琴,想起一人来。
那人一身紫袍,戴着面具,乌发铺满背。每回听琴,总是听了开头,便手撑额角沉沉睡去,至琴歇方醒。
白衣男子伸手正欲解衣,那丫鬟跟着进了房内,立于琴案边,再三叮嘱白衣男子务必护住庄疏庭面皮。
白衣男子不耐烦起来:“又不是第一回,你有何不放心?”
趁那丫鬟和白衣男子说话之际,庄疏庭从琴案底下摸出一把匕首,径直往脸上划去,清绝面容即刻毁于匕首之下。
白衣男子冲上前去,抢下庄疏庭手中匕首:“你!”
那丫鬟本欲再嘱咐白衣男子几句,此时不禁暴怒,夺了白衣男子手中匕首,往庄疏庭刺去。
不过片刻,匕首便整个没入庄疏庭左胸。
白衣男子不住摇头叹息:“可惜,可惜!”
那丫鬟缓缓转动手中匕首,满面狰狞:“庄疏庭,你去死!”
庄疏庭唇角溢出血来,胸前衣襟被鲜血染透。
她牵了牵唇角,露出一丝笑意:“我庄氏一门,世世代代,清清白白,岂容汝等染指?”
去岁端午,父亲被封为辅国大将军。不过一年,便被构陷私通外敌,惨死狱中。
我既无力回天,自是该随父亲,随庄府上上下下两百余口,一同赴死。
庄疏庭倒在琴旁,缓缓合上双目。
一年前,端午。
庄疏庭躺在美人榻上,眉尖深锁,双目紧闭,眼尾不住流出泪来,偶尔低吟一声:“痛……”
五六个丫鬟围了她一圈。
其中一个丫鬟手拿锦帕,轻轻拭去庄疏庭眼尾泪珠,柔声道:“小姐,您醒醒,醒醒,可是做噩梦了?”
另一丫鬟抹泪道:“小姐歇中觉前还好好的,未磕着碰着,心情亦颇好。莫不是有甚么伤心事是奴婢们不知道的?”
“我听夫人院中的丫鬟们议论,如今老爷打了胜仗刚回京,圣上高兴极了,封老爷为辅国大将军,还要给小姐赐婚。喜事一桩接着一桩,奴婢实在想不出小姐因何事伤心。”
又一丫鬟看向稍年长的那个丫鬟:“香茗姐姐,小姐一直不醒,这可如何是好?”
名唤香茗的丫鬟沉思半晌,终是立起身来,从桌上绣筐中取出根绣花针,点上烛火细细烤了。
随即半蹲在美人榻前,拈起庄疏庭小指,往指尖戳去,挤出几滴血来。
见庄疏庭仍是双目紧闭,遂放下她小指,拈起另一根手指。
刚戳上去,还未挤血,庄疏庭便睁开双目,醒转过来,入眼便是对面壁上悬着的一幅钟馗捉鬼图。
香茗慌忙跪了下去:“小姐,请恕奴婢斗胆为您放血。”
庄疏庭瞧了眼手指上冒出的血珠,一言未发。
香茗忙又上前替庄疏庭抹上止血的药膏。
“小姐,您可醒了!奴婢们担心死了!”
众丫鬟本是眼巴巴瞧着庄疏庭被放血,一动未敢动。
此时见她果真醒了,皆雀跃活泛起来,口中七嘴八舌,不住问寒问暖。
庄疏庭蹙着眉,仍是一言不发,瞧了众丫鬟半晌,一时未弄清是死后另有的一番天地,还是真醒了过来。
那幅钟馗捉鬼图,只在去岁端午悬了一日,便被收了起来。
丫鬟们个个身着去岁端午新置的藕荷色衣裙,并非被杀害时的鹅黄色。
庄疏庭启唇问道:“你们身上的衣裙,哪里来的?”
香茗细细回道:“小姐,这衣裙是您赏给奴婢们的,今日一早裁缝店送了来。可巧就赶上了端午,奴婢们一时欢喜,就都换上了。”
庄疏庭略顿了顿,缓缓问道:“今日可是安丰十四年端午?父亲上朝去了?”
香茗道:“正是,小姐。老爷出门前特意叮嘱,让小姐最晚申正便启程往宫中去,莫误了宫宴,此刻已晚了半个时辰。”
果真是重生了,重生在一年前的端午。
既如此,父亲和庄府上上下下两百余口,便不能再不明不白蒙冤而死。
香茗又道:“见小姐沉睡不醒,夫人等不及,已带着二小姐先去了。”
庄疏庭点点头,露出重生后第一个笑容,吩咐道:“将丫头们都唤来。”
“是,小姐。”有丫鬟应声去了。
不多时,十六个丫鬟便齐齐站了两排,左右各八人。
庄疏庭从美人榻上立起身,向丫鬟们道:“都伸出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