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焚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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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房愁眉苦脸,她是最不爱念书的,素日也听不进去佛理,“八郎就说了这些,没别的了。女郎,不是我不好生记,实是没听懂呀。”

傅嘉笙听罢,摆手让莲房下去,望着檐下燕巢痴痴一笑,“红尘若真有劫,非但他不能堪破,我亦不敢。”

有风乍起,吹乱满头青丝,更显出仙人超逸。

莲房瞧见了,便同莲叶咬耳朵,“我见那八郎腕上常悬念珠,听闻他又是做过人家替僧的,这一趟话传的,别是要把咱们女郎渡了去吧?”

不等莲叶有回应,她就抄起袖子往外冲,“我就说他果真瞄上了这世子之位!”

莲叶嗔她一眼,把人定定拽在手心,“女郎心中素有计较,断不会无故做痴人语。你更不要杞人忧天。我问你,你那活计做完了吗?自己说下大话,要给女郎做一身不输邬雁裘的衣裳来,回头见不着实物,你可别怪人家当了真!”

这话一说,莲房便不往外走了,转而拎起裙摆往里头冲,“哎呀,早起让那些小丫头看着日影分丝线来着,后头又下雨了,却忘了说给她们,别是看不清又怕我说嘴急着赶工,再把那线劈坏了就不好了……”

饶是莲叶素知她本性,此刻也被逗笑了。

她索性一并进屋,抱了那早已烘干的邬雁裘出来,“这衣裳可怎么着呢?是原样收进箱笼里,还是再给清池院八郎送过去?”

傅嘉笙这时才觉得阶上寒凉,“你挑着旧日里外头孝敬上来我不曾穿的衣饰,再收拾几件看得过眼的摆件,一并送去给八郎吧。”

莲叶应下,她是个细心周到的,“王妃已命人布置出西边那组熏风院给徐夫人母子居住,那住在客居的鸣沙院的秦家小郎君那里?”

“他自有大姐照管,不与我们相干。”傅嘉笙原也没想到这层,察觉自己念及旧事一时愤慨,差点惹人疑虑,她就又补了两句,“徐家表兄和秦家小郎那里想必带了一应起居用度物品,你只捡些带有平京风俗的器物过去便可,好教他们瞧个新鲜。”

莲叶自去了。

这几天都堆着事,傅嘉笙总觉疲累,又在廊下站了一会儿,她方坐到了书房里。桌面上还摆着当日看过的书册,薄薄一卷心经已让她翻得磨起了毛边。

傅嘉笙不能静心。

头一件糟心事,本该在那日归家的傅嘉善至今都未出现,八郎的身份反倒让父王寻来的燕行占了去。

而燕行……燕行是一个那样奇怪的人。

他自称“阿弥”时,眉目间似乎真有佛子悲悯,像极了初涉红尘的小沙弥,偶尔会冒出几句不合世俗的言语。当你诧异看向他,他便会露出羞涩笑意,睁着那双琥珀色的眸子,用真挚的眼神告诉你——他知道自己错了,可是没办法呀,改不了。

平王叫他“燕行”时,他仿佛又是平京街头最常见的少年将军,那张俊俏面孔配上坚毅身姿,带给人一种有今日没明日的感触,就像他前一刻还在认真同你顽笑,一转身便执枪上马再不回头。伴着他身上隐隐传来的血腥味,少年和他的红缨枪终将消逝在平京十四州的风沙里,如同此前经过的每一个小郎君。

今日在清池院,傅嘉笙注意到燕行枕边正放着一束染血的红缨,枪身显然是不在了,想必这点念想还一直被主人妥善收藏。

既做过僧侣,天家威重,这必然不是一件清闲差事,务必要让他勤勉苦修,那这燕行还俗后如何能坦然与杀伐接触?莫非他是天生的战将而非天生的信徒?

既然是八郎,反正也遗落在外那么多年,平王为何不将人治好了再领回来认亲?催着赶着,待他比待世子还亲近……或者说是慎重更贴切一些?

八郎、逃兵、将士、替僧……朱砂笔悬在用墨汁写满了线索的宣纸上方,迟迟不能下落圈定。

朱红字迹最终呈现出“燕行”二字,傅嘉笙放下笔,取来烛火,将字纸放在火尖燎烧,看灰烬一点点蔓延开来,覆盖住白纸黑字红痕,一点一点飘落在灯盏上。

“世子烧什么呢?屋子里实在呛得慌。我再去燃一把芙蓉未开可好?”莲房站在门口不住掀帘子,好让烟气散去,又端了香盒香灰盒,点燃香料后便来收拾桌子,“这怎么还有红色的……”

莲房放下香灰盒,猛地捂住嘴,再悄悄挪出来一条缝,手往客院方向一指,“女郎……世子……你是在咒他吧?”

傅嘉笙焚了笔墨,正靠在椅背上思量,听见她这话,不免露出笑容,“我在咒谁?”

莲房憋出两个字,“他呀!”

傅嘉笙更觉好笑,“他是谁?”

“八郎燕行!他惦记世子的位置,我就晓得女郎容不得他!”莲房倒很上道,凑到嘉笙跟前,声量比刚才更大些,“奴婢能帮世子做点什么呢?我可以……对了,我的针线最好了,缝几个布娃娃想来也不是难事!莲叶姐姐比我识字,八字什么的就让她去打听!那些小丫头经不住事,就不难为她们了,一人出一根银针好了……”

“我竟不知碧梧轩里还有你这样的人才……但是很不必!”傅嘉笙眼看她这畅想愈加充盈,不得不出面打断,“子不语怪力乱神……”

莲房可怜巴巴,“女郎别拿跟莲叶姐姐说的东西来说给我呀,奴婢听不懂。”

“巫蛊之术为历代所禁,方才的话你往后再不要讲,更不可说与旁人听。我也只是写坏了字,懒得撕毁,拿去烧了而已。”傅嘉笙闭一闭眼睛,“明早起,让莲叶教你读书。”

莲房都走出书房了,还是不太信,甚至于失望,她掀开帘子一角,探个脑袋,“女郎真的不是在咒八郎吗?”

“再加三篇大字。”傅嘉笙没好气。

这回她信了。

屋子里因她离开而安静。莲房这一通胡乱搅扰,倒让傅嘉笙这一向的郁气有了消散的出口,人也得以沉静下来。

为了避免那丫头闻到气味再跑来讲述一些狂悖之言,傅嘉笙将烛火熄灭,抱来莲房才点好的香炉,接着执笔梳理线索。

第二件糟心事,当属同日归宁的大娘嘉宜。糟心的自然不是阿姐本人,而是她嫁去的秦家,还有随她而来的秦宋。

秦越并非良人。前世阿姐尚未病殁,只是缠绵病榻而已,秦家家主亲笔写就的书信就递到了平王鼻子底下,说爱妻虽薄命,姻亲长相系,愿聘小姨续弦。

那时大周王朝已有颠覆之势,把持了南方八成河道漕运事宜的秦家俨然一冉冉升起的霸主,即便平王府身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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