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明姣目光落在那盒子上，却有些疑惑似的。
揽月便将那盒子捧了过来，笑着说：“姑娘，是半个月前做的骑装，原就定了今日取货，姑娘昨日还叮嘱奴婢一早去取来呢，这会儿竟忘了。”
骑装？
明姣有些懵懵的，距离上一世的这时已经过去六年，她未出阁时性子骄矜任性，极度不可一世，经常一掷千金买东买西，弄云居都装不下她的东西，为此府上特意开辟了一间库房给她挥霍。每日经手的珍宝如流水，比她后来在宫中见过的珍宝有过之而无不及。她的衣裳多的自己都记不住，因此明姣实在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订下过这件骑装，又是为着什么缘由，即便揽月提醒了，明姣的面上依旧是一片懵然。
直到揽月打开了那个盒子，将里面的骑装拿出来展示在她面前。
绯红色的立领骑装，月白色的绸缎束腰，袖子上以金线密织，绣了一朵芍药。明姣上一世见过的东西数不胜数，但这件骑装做工精致，用料名贵，连腰间和裙摆的流苏用的都是银铃铛，即便是不懂行情的人，打眼一看也知其价值不菲。
“姑娘，瞧，这件骑装好漂亮，明日姑娘进宫，定能盖过云萝公主一头。”
揽月和摘星高高兴兴地摆弄着那件骑装，半晌没听见明姣的回应。
一回眸，却见明姣面露一丝惶然，正望着那骑装发愣。
两人这才发现她神色不对。摘星有些担心，她想起今晨卯时，姑娘从睡梦中惊醒，叫她进去问了一些奇怪的话。
摘星关切道：“姑娘，您怎么了？”
明姣仿若没听见摘星的话，她的目光怔怔地落在那件漂亮的骑装上。
这骑装当然漂亮，而且价值不菲，这是她特意为进宫参观驯马园准备的，提前许久便选了料子和式样，为的便是能盖过云萝公主的风头，她只穿过那一次。
就是上一世她与荀琰初见那一日。
她当然记得，并且永远不会忘。
见到这件熟悉的骑装，思绪被拉开。
她想起方才与祖母闲谈时，她老人家提到自己昨日去京郊驯马场，明姣这才反应过来去驯马场的缘由。
宫中新翻修了驯马园，宁安郡主与自己交好，早早便邀了她前来参观，上一世明姣与云萝公主不对付，为了能在驯马园压她一头，自己特意提前几日在驯马场苦练骑术，想在那天好好气气她。
也是那一次，荀琰作为皇帝去参观新修建的驯马园，明姣在园子里惊鸿一瞥，讶异世间竟有如此好看之人，一见之下失了放心，对他一见钟情。那之后太后提起选秀，按祖宗规制，所有适龄待嫁的贵女都要参加，但明家宠爱她，不愿她进宫受那等磋磨，本想托人将她的名字划去。但明姣自小便任性肆意，即便当时祖母和母亲对她想进宫一事极力反对，她还是央着她们放她去参加了。
以明姣的姿色，入选是板上钉钉儿的事，再加之太后老人家对她很是喜爱，明姣便顺理成章地被留了牌子。
但给明姣什么位份，却在当时几番挣扎。
既然入宫已成事实，明家自然不愿意委屈明姣为妾，况且以明家的底蕴和功勋，明姣作为嫡出大小姐，做皇后也属正常。但宫里宫外几番周折，最后传来了旨意，封明姣为明妃。
对此，明将军自然要问问缘由，还有哪家的姑娘如此尊贵，有资格做他明家女儿的主子？
最后得到的消息是，皇帝刚登基不过三年，一腔抱负未展，因而决意暂时空置中宫，太后又特意派了人来安抚，言明姣年幼，摄中宫事恐有缺漏，便先历练几年，中宫之事仍暂由太后掌管。
如此，皇帝既决定空置中宫，明姣作为同批入宫的秀女中唯一一位封妃的，明家也无甚话说了。
于是那之后，明姣便以明妃的身份入宫了。
明姣还记得，她进宫当日满怀欣喜与期盼，即便她嫁的人是天子，注定她要与许多女人分享他的爱，但明姣也很开心，她觉得能看着他与他相处便好。
她怀着少女心事和满腔的赤诚入了宫。
可进宫后的一切并不如她和明家所以为的那样。明姣确然是同批秀女中最尊贵的明妃不假，但入宫那日，她才知道，西疆封地的巡抚之女曲意浓早入了宫，虽未册封，但宫里宫外都尊称其一声贵妃，更是人人都心知肚明的未来的中宫。
想起上一世的事情，明姣心头不免刺痛，悔恨与愧疚几乎溢满了胸腔。荀琰不信明家不信自己这件事，其实从她入宫时便已有了端倪。
若是当真不想立中宫，为何会有曲意浓？不过是不想以明家之女为后罢了。而西疆巡抚之女虽然尊贵，但明家在京城多年，盘根错节，何止一家之力？若曲意浓要越过明姣，总会引来诸多老臣不满。所以荀琰只能退而求其次，将他心爱之人先接进宫中，木已成舟，即便明家发现了，也做不了什么。
这一切都是那么清晰，可偏偏那时明姣满心欢喜，只看得到心上人，对这背后的算计和谋划一无所知，以至于最后明家军全军覆没，明家众人都不得善终。
如果她不曾入宫……
明姣不禁想，如果她不曾入宫，是不是荀琰便不会怀疑明家的忠心？
“姑娘，您在想什么？”摘星问。
摘星的声音让明姣从回忆中抽离出来，望向她关切的眼神，明姣扯出了一个笑容：“没什么，我从没见过这样漂亮的骑装，真是好看极了。”
听她这样说，揽月更是一头雾水：“……姑娘，这是您亲自设计的式样呀。”
“哎呀，就你多嘴，”或许是察觉到了明姣心思，摘星道：“姑娘的意思是没想到成品这样好看！”
“哈哈，对，就是这个意思！”明姣笑着说。
三人一打岔，明姣心头的烦闷驱散了些，揽月收起了骑装，问：“姑娘，这件骑装用什么熏香？依奴婢看，您前日得的木兰香便不错，正适合骑马遮盖泛起的尘土味儿。”
她说的倒是不错，摘星也十分赞同。
可是一向精致的不像话的姑娘却皱起了鼻子，她脸色十分不好看，再看一眼那骑装，忍不住将对荀琰和自己的憎恨发泄其上：“要什么熏香？依我瞧，扔出去薰臭了才好。”
负气似的说完这句话，明姣本想扬长而去再不看这件骑装，但刚刚转过身，她便顿住了脚步。
宁安郡主相邀，给宫中的帖子早就下了，她明日是势必要进宫参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