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露谁教桂枝香
杜毓文微微抬起了一线眼来,看着眼前白发苍苍的老人,他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一阵酸涩,如果自己的父亲还活着的话,大概也有这样的年纪了。
“陛下没有告诉您我的姓名吧?”杜毓文轻声问道。
“没有。”太医笑着说,“这不是下官该打听的。”
那青年别过脸,竟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意,“那就好。”
没有告诉这位太医自己的姓名,说明皇帝并不想要他的性命,如此甚好,他想,几番清洗下来,本朝已经死了多少人了。
当朝皇帝从前做皇子的时候,一心礼佛,而如今即位后,更是在宫中修了佛堂,他平日里就听着佛堂的晨钟暮鼓算着时间,而在他去世前,一共有三位公主定了封号。
宝华,珈善与龙树,尽是佛家语。
口念佛偈,心如蛇蝎。
他只与皇上说了有人要在太后冥寿行刺于他,有人带了自己军中旧部的名单,问自己可否参与此事,他严词拒绝了,并且想提醒陛下留心。
他只字未提宁王之事,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苦苦哀求皇帝自己已然是个废人,再也不能领兵打仗了,自陈他起身微末,能有今日都是陛下一手抬举,若是让自己瘐死于此,世人要么议论有什么隐情,要么觉得陛下识人不明。
总不能让陛下担上这份罪责。
“你想要什么?”天子轻声问道,他的脸在冷宫残败的天光中被照亮了一半,而远处佛堂的钟鼓声隐隐地传了过来,敲了四声,又敲了六声,是四大皆空又是六根清净,让他脸色似乎缓和了几分。
杜毓文跪在地上,强忍着一阵阵的烈痛,克制自己不要再昏过去而咬破了舌尖。
“臣不中用,只想呆在这京城里度过余生,若是能为杜家续上门香火就别无所求了。”杜毓文低声说,“臣家里虽然并非大富大贵,战乱前也算是江南书香门第,一番乱离之后,杜家唯有臣一人了。”
他知道自己被囚这些时日,皇帝一定仔细盘查了他的出身,又看看有没有太子党或者宁王党的人因为他失去音讯而行动。
应该是一无所获的,因为他和宁王本来就无半点干系,所以上一世大概是怕他心怀愤恨,所以等到他身子彻底废了也就放了他出来让他自行病死,将此事粉饰敷衍了过去。
他心想不知道宁王生前发生了什么,这暗鬼能把皇帝折磨的如此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此时提起自己的出身来,说不定能激起皇帝心中那所剩无多的愧疚来。
果然皇帝叹了口气,“朕误信谗言,自会处置奸臣,武成侯不怨怼于朕吧。”
杜毓文伏在了地上,“雷霆雨露俱是天恩,臣从来怠惰懒散,不爱与陛下交流更谈不上交心,合该有此,臣常常自问,的确只顾自己行事,不曾念及陛下之心。”
皇帝伸出手,扶了他起来,“朕将朕的公主许配给你,不知武成侯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