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云
云夙雪的手腕被扼得渐渐生疼,与他的目光一般,这人的手心既冷又烫,就像冰里裹着一团火,叫她只想脱开。
周遭的声音越来越乱,是些不堪入耳的话,“弄她下不了床”“舔骗她周身芳泽”云云,她的耳背竟烧了起来。
“你给我松手!”她再次好心提醒,如果他不放手,她定然要动法力了。
他眼眸里燃烧的猩红不减反增,握她的手掌如牢笼般,令她动弹不得。
正在这时,两个看护跑了上来,拉住盛公子的手臂,“盛公子,你的嫖资已经到期了,请随我们出去!”
他被看护一寸一寸地剥开指节,松开的手指也一节一节地剧烈颤抖起来。
猩红的眼眸忽如红花枯败,光也倏然委顿。
云夙雪抚着捏出红印的手腕,快速从他面前闪了出去。
病得实在不轻!
她腹诽时,误打误撞走进露天的后院里,正好遇见做杂事的婢女。哄了那个婢女,叫她引路出了后门。
她心里想着,既然重生了,就不要在这浪荡之地偷生,她必须得去秋叶城苍云派,那曾是她的家。
沿着小路踽踽而行,刚行至到半路的野外,一阵刺耳的喧闹声传来。
“你们苍云派这些过街老鼠,除了偷,就是抢,你们活在世上就是浪费粮食。”
三个身着深青长衫的男子正围住坐在地上的少年,用剑抵着他的脖子,那少年穿着一身破旧的鹅黄色长衫,年纪不过十七八岁,束起的头发,凌乱地被风吹拂。
他发梢搭在白皙额头,卷卷曲曲的,显得凄凉。一对狐狸眼极其好看,在精致瘦削的面孔上,犹如贝石一般奕奕生彩,只是又像真正的狐狸,多了几分机警,狐尾处低垂,透着几许阴郁。
“这练气炉你也敢偷!”深青长衫里一个年长的大喝起来。
“这不是我偷的。”少年双手抱一个小铜炉,裹在怀里,一幅死也不放手的姿态。
“老大,不要多言了,杀了他,苍云派这些废物,死一个少一个。”
少年眼里透着凌厉的光,仍在澄清:“我没有……”
一人厉声说:“该死。”举起剑,就朝破衫少年的脖子刺去。
“轰隆!”背后传来翻江倒海的声音,树叶尘土顿时起了几丈之高,大颗的沙砾朝他们身上洒来。
众人用手臂挡住沙砾的刺疼,被这巨声镇住,都转身朝后望去。
那尘土飞扬里,站着一个红衣的女人,树叶在她周身翻滚,她浑然不动。
她一头乌黑的长发和鲜红的衣袂被风卷曲,好似鬼魅降临。
“你是谁?”三人被洒了一身土,满脸惊疑地瞪着她。
风声渐息,云夙雪并没有说话,她站立不动,正在调息元气。
初化人形的她,魂体依旧衰微,刚才掀起一阵巨风,又消耗不少元气,只怕再不调息,魂体就会消散。
苍云派正是她的门派,五百年前,她身在苍云,当时的苍云派也算是天下第一名门大派。
没想到她死之后,才不过几百年,苍云派就沦落至此。
这少年好歹是她的徒孙,也不能刚重生就亲见徒孙命丧黄泉。
虽不知他是不是真的偷了东西,但还算有几分骨气。但她现在只是一缕衰微的魂魄,修为大打折扣,可能真正的实力还不如一个刚刚凝气阶段的弟子。
如果替他出头,也不一定能和那几个人斗上几回。所以她只能虚张声势,掀起一阵巨风。
几人俱是警惕地注视着她,忽地,一抹黑红交融的雾霭从她身体里飞出,和树叶纠缠,她周身一方天地瞬间染成深红。
一人抬起食指,指着她,瞳孔睁大:“魔修?”
随着他的声音喊出,其他人都惊惧起来。
云夙雪调息元气时,就不受控制地散发出煞气,被这些人误解也情有可原。
这世界有仙界、人界、魔界三界,仙界坐落在南洲冰海,有八大仙族,三十六宗门,玄门百家,仙门的使命不单是抵御魔界对五洲四海的摧毁,更是维护正道,守护苍生。
自古以来,仙界和魔界势不两立,仙界的人对魔修自是杀之而后快。五百年前,她被指认为魔,遭各大仙门戮力剿杀,最后连尸身也被千刀万剐。
没想到刚刚重生,又被指认是魔修,这对她来说并非什么好事,如果这些人传扬出去,她不知道这样衰弱的魂魄能支撑几日。
“魔修?”云夙雪唇角勾起,抬起一只手,一团微弱的煞气在掌边升起。
要在以前,她一掌过去,这些人定然粉身碎骨,她不知道现在能不能和他们打个平手,起码先救了这徒孙一命再说。
刚才起风时,面纱早已脱落,她恣意随性说出这句话,那嘴角似笑非笑地,让人看起来有几分鬼魅。
“你到底是谁!”
“燕红夜?”一人如猫眼一般警惕地盯着她,缓缓道。
“魔神!”
另一人骇然惊呼。
三个人压抑着颤抖的声线,彼此觑了一眼。
这样一个胆颤心惊的名字,让他们不由脊背发凉。
刚刚过去的寒冬,秋叶城一夜之间繁花似锦,就连千年不生花朵的铁树也生了妖艳火红的花朵,这般异象,令人惊异,魔神重新降世的传言也甚嚣尘上。
“你真是燕红夜?”一人嘴唇都打起哆嗦,两眼惊恐地望着云夙雪。
她眉眼清寒,如同死亡冰海上盛开出的绝色桃花,又冷又艳。
亦令人又惊又惧。
云夙雪慢慢放下手掌,自她死后,这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一概无知。
燕红夜是谁?她又什么时候成了令人闻风丧胆的大魔头?
不过,她就是魔修又如何呢?她微微弯起嘴角。
在那三个仙门弟子的眼里,她的笑容颇为鬼魅,只见她的嘴唇渐渐染成一片殷红。
三人瞳孔睁大,恐怖之色,让他们满脸卡白,本能地往后退了几步,拔腿而逃。
云夙雪发出轻蔑的冷笑,尔后,一步步走向破衫少年。
那少年坐在地上,也不知是被风吹的,还是心里害怕,脸色青白,面颊紧绷,正紧紧地盯着她。
“谢谢出手相救,你……”说到后一句,他的嗓音明显地阻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