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短
九思的手一顿,抬头问道:“驸马?”
他们之间一向没有什么不可以说的,因此李妍君毫不避讳地点了点头:“诺国的使者非要我嫁给他们的国君,父皇不肯,便和舅舅商量着要尽快给我选个驸马呢。”
九思轻轻了一声,若有所思地垂下眼,没再说什么,安静地剥完整个橙子,便站起身来说要告退。
“你今日不必值班了吧?怎么还急着走?”李妍君奇道。
九思盯着李妍君的衣角,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半响才闷声说:“膝盖还是有些疼,想先回去歇歇。”
闻言,李妍君紧张地站了起来:“你看你看,我就说要让太医看看的吧。”
“不必了,回去歇歇就好了。”九思淡淡道。
虽不知道为什么,可李妍君却觉得九思似是有点不高兴,想来是今日受了欺负还是有些委屈。
“那你回去好好休息。”李妍君交代完,又承诺道,“你放心,我会为你讨回公道的。”
九思深深地回看着她,虽口中谢了恩,却也瞧不出半点开心的模样。
太阳已落了山,可地面的热气却分毫未退。
明明已是最后一波暑热,本不该如此来势汹汹,却依然让人难以忍耐。皇宫里倒还好,有一拨拨的冰送进来。可各地百姓却实在撑得艰难,朝廷赈济的银子泼水一样地撒下去,却如泥牛入海一般毫无动静。
就在这个时候,承懿长公主李润文却传来了别院新立的消息,广发请帖邀各家小姐共赏。
她是先皇最小的女儿,论年纪也不过长了李妍君十岁,母族又是本朝四大世家之一,很是尊贵。却偏偏与李妍君并不是十分和睦。是以李妍君原本是不想去的。
但李润文在这个节点行事却如此不知收敛,惹得言官议论,若不敲打,恐伤了民心,若是明颁旨意斥责,李康又有些心疼妹妹。
于是这份委婉提醒的任务便落在了李妍君身上。
只是她本就不情不愿,兼之这日日头颇重,便误了点出宫的时辰,此时只能乘着马车一路狂奔。
李妍君被晃荡得头昏脑涨,不禁又有些想念起九思来,若是他来驾车,必定不会晃荡得这样厉害。
只是他这几日似乎都并不怎么高兴,同李妍君说话也是冷冷淡淡,弄得李妍君一头雾水,今日出宫时斟酌许久,终究还是没去烦扰他。
或许是因那日受了李泰欺侮,心中仍是不快?
李妍君有一搭没一搭地猜测着,觉得还是得去给九思讨要一个说法,不能让这件事就这样草草罢了。
也不知赶了多远的路落兰才掀开了帘子,扶着她下了马车。
门口的小厮见着她喜得像是见着了观音菩萨,一个人领着路,另一个人一溜烟地便跑了个没影。
姑姑家的下人行事太不稳重了。李妍君在心里略作评点。
但抛开这些不谈,这座别院倒是真的修得极好。
京郊的田里早早的就枯禾一片,这别院分明与之相隔不远,却偏偏绿林环绕,幽静湿凉,可见是占了个好位置。别院里面,亭台楼阁、奇花异草,天下奇珍聚于一处,竟让彼此都失了颜色,只当是寻常之物。
好是真的好,出格也是真的出格。李妍君略冷了神色。
临近的水阁外,一个太监正扯着喉咙喊“乐康公主到——”。
水阁里面一水的京城贵女,听见太监的通传,皆齐齐起身,向外面看去。
传闻中的乐康公主今日穿了一身粉纹白裙,迎着阳光走近,只让人觉着肌肤胜雪,眉眼如画,精致宛如玉雕。可她乌发如云,鬓间的金蝶蝶翅翩跹,又添了三分灵动,显得鲜活起来。
虽已迟了不少时候,可她仍旧不急不缓,行止之间,耳下白玉坠都未晃动分毫,直到在李润文前站定了,才微微伏身:“妍君给姑姑请安。”
其余小姐们也跪了一地,齐道“乐康公主安”。
首位上,李润文满头珠翠却面色不愉,只冷哼着应了一声。
李妍君只当没看出她的不快,让众人起身后便自顾自地入座。
她念着母亲,在外人面前绝不肯失了半点规矩,一言一行都要做得同母亲一般端庄温婉,唯恐给母亲丢了颜面。
今日架子端得很足,可是当她转过身瞧见表姐刘昭昭时还是露出了喜色,狡黠地眨了眨眼,眼尾眉梢都挂上了一抹笑意,显出少女的娇俏来,像是平静的湖边突然绽出了朵朵红莲。
待她转身面向众人,那份少女娇俏又被妥善地收纳了起来,只听她一本正经,缓声吩咐道:“昭姐怎么坐得那么远?来,离得近些。”
随侍的人也不问李润文意见,手脚麻利地就帮着刘昭昭移了坐席,让李润文的脸色又阴沉了些许。
“来得这么晚?”刘昭昭低声问。
李妍君轻轻摇着一把团扇,掩唇道:“这大热天的,谁乐意过来。”
刘昭昭没忍住,差一点笑出声,只能慌忙低头,佯装整理衣服掩饰,又奇道:“九思今日怎么没跟着你?”
说到这,李妍君幽幽叹了口气,眼含哀怨:“前几日大哥找了九思麻烦,他这几日都在生气呢。”
“生气?”刘昭昭挑高了眉毛,无奈摇头,“主子生奴才的气常有,奴才生主子的气倒是第一次听说。你也把他娇惯得太过了些。”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热络的样子引得不少小姐羡慕地悄悄打量。
“乐康同刘小姐的关系还是一如既往地好啊。”李润文不冷不热地说。
李妍君有些迷茫地抬头。
她今日是来晚了些不假,可也老实得很,怎么就又惹了姑姑发难。
刘昭昭压低声音说:“你来得太晚了,我方才替你说话,已与长公主舌战一轮了。”
李妍君了然地点了点头。
刘家也是四大世家之一,与李润文母家一直不对付。李润文不喜李妍君,焉知不是因为李妍君母亲是刘家嫡女的缘故。
虽是心中无奈,但李妍君一向在外头端得一副温柔沉静的模样,绝不肯因这点事失了体面,因而也只含糊两声作罢。
可刘昭昭却是天不怕地不怕惯了,直言道:“毕竟是自小长大的情分,又是至亲,自然是亲近的。”
李妍君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借机挡住自己压抑不住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