脾气
九思从巷子里走出来,却意外地发现李妍君并没有上马车,站在车旁不知在想什么,听见巷口的动静,正回头看着他。
分明方才还可怜兮兮地喊痛,此时站在树荫下,却又是一副身披春水的模样,娴静而又满是生机。
九思走过去,一言不发地搬下马凳,手伸在半空中等着。
李妍君像是平常人家里做错事的小丫头,乖巧得不成样子,老老实实扶着他上了马车,弯腰进去后又试探地问:“九思,你也上来好不好?”
随侍的人站了一圈皆在看着,其中有些人也并不是贴身伺候的,若将主仆共乘的事宣扬出去,到底还是不合规矩。
九思略一迟疑,却终究担心她方才受了惊吓,还是决定听从吩咐,只是上车前看了阿离一眼。
阿离点了点头,示意自己会去处理。
“过来。”李妍君见他进来,拍了拍自己身旁的位置。
“属下不敢。”九思低垂着眉眼,只在门口的位置跪坐下来。
世风日下,李妍君暗叹自己越发没出息,听他一句“属下”的自称都不禁心中一抖,同时也很快明白,这人怕是更加不高兴了。
“九思……”李妍君小声叫道,见他仍不为所动,便以手掩面啜泣起来,一边哭还一边从指缝里去偷看九思的反应:“方才都吓死我了,你还不理我……”
九思方才还铁板一块的态度肉眼可见地缓和下来,无奈地叹了口气:“殿下……”
李妍君将计就计并不理他,哭得更加肆无忌惮,只是担心折损了面子,有意压着声音并不让外头的人听见:“你明明说过会一直保护我,结果话都不和我说,大骗子。”
她演技拙劣,哭得心不在焉,话里话外颠倒黑白,却仍旧脸不红心不跳。
“殿下出宫也该同我说一声,若是出了什么问题……”九思挣扎道。
“姑姑总爱同你过不去,你这几日又心情不好,我不愿你烦心,这才没有叫上你的。”李妍君不哭了,放下手来,拧着眉头分辩,底气十足得像是揽尽了天下所有的道理。
九思沉默一会,终还是妥协:“是我错了。但殿下日后也不可再如此行事,若要出宫一定要让我随侍左右。”
李妍君松了一口气,态度良好地答应下来,又从一旁拿出方才买的枣泥糕递给他:“喏,专门给你买的。”
方才那情形,就连一向沉稳的若月都惊得将点心全扔在了地上,倒是李妍君这个一向胆子小的还记得将糕点拽着。只可惜一番挣扎推搡,油纸里的点心碎了个七七八八,竟挑不出一块好的来。
“真可惜。”李妍君叹道。
“为何可惜?”九思见她一脸遗憾,便捻起一点碎掉的糕点放入口中,细细品味着弥散在口中的枣香,笑说,“味道还是一样的好。”
“真的吗?”李妍君立刻又弯了眉眼,自己也捻起一点吃,果然觉得碎掉的糕点香甜更甚,“那你再吃些。”
他似乎因这糕点而心情不错,李妍君也轻松不少,试探着商量:“你不要不开心好不好。”
九思垂着眼,一点点地吃着点心屑,乖巧得像是普通富贵人家的公子,听李妍君这般说,也没抬头,只闷闷地回应:“属下没有不开心。”
“你明明就不开心了。”李妍君满脸的不相信,又保证一般道,“你不必害怕,姑姑也好,大哥也罢,无论是谁,我都会为你做主的。我也知道大哥此事做得过分,一会回宫就去为你讨回公道。”
九思有些奇怪地抬眼看了李妍君好一会,终于依稀回想起前些日子与李民的争端,淡笑着摇了摇头,指尖捻起一块糕点,一顿后又放了回去,垂眼轻声道:“大皇子其实也没做什么。我既然在宫中当差,伺候主子便是本分,又哪能记恨。只是偶然听大皇子说起,殿下似乎与国公家的公子……亲厚。如此一来,我也不便常常跟着,惹得您与公子厌烦。”
“胡说。”李妍君脱口反驳。
那所谓国公家的公子总共也就与她见过两面,还是她顾及着国公的面子这才没有推辞,哪里来的什么亲厚,定是李民有意胡诌,诓骗九思来着。
更何况她与九思是从小到大的情谊,别说一个不知是谁的公子,哪怕是今后的驸马,也绝对不能对九思有任何的情绪。
“那殿下日后不会再同他见面了?”九思问。
他虽是习武之人却长相清秀,肤色较许多女子都要更白一些,此时问话又问得小心翼翼,显得无辜又无助,更引得李妍君大动恻隐之心,当即承诺:“自然不会。”
九思低头吃着点心,嘴角攒起了一点满足的笑意,虽不明显,却引得李妍君也觉得心情大好:“枣泥糕太甜,你要不要喝点茶水?”
她喜欢看九思低头吃着糕点的模样,神色和他练功时一般的认真,但却少了许多肃杀之气,平静又温和。
记得当年教导九思的师傅曾说,九思天赋异禀又性情坚毅,是难得一见的人才,绝非池中之物,将来必有建树。
有时她也会有些犹豫,将这样一个人中龙凤困于一殿之中,即便封了官职也还是要受人指点,是不是自己太自私了。毕竟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或许九思也应当走出去,闯出一片天地,而不是自始至终都只能做自己的尾巴。
李妍君有些迟疑地问:“九思,要不我让父皇把你派到西边去吧。”
九思身形一僵,眸色沉沉地望向李妍君。
“我听说西边有些流匪,张大将军正巧也在那边。他同舅舅关系密切,可以照拂于你。如此一来,你既可立些功劳,又不至于有什么危险。年复一年的积攒下来,指不定会封侯拜相呢。”说着说着,李妍君只觉得分别在即,没由来地鼻头一酸。
“年复一年?”九思略歪了歪头,似乎有些疑惑。
“我也知道辛苦,但你放心,父亲十分喜欢你,我也会帮你,不会像平常人那般艰难的。”李妍君分析道,“好男儿志在四方,你不必担心我。阿离和落兰都可以保护我,何况现在雄达也来了,更没有人可以伤害我了。”
她神情十分认真,像是在谈论什么国之大计。
九思沉默了许久,突然怪异地笑了笑,将剩下的糕点仔细包好,放在一边,淡淡地说:“殿下费心了,只是属下胸无大志,怕是要辜负殿下的好意。”
好家伙,又生气了,李妍君无奈扶额。
这几日实在热得离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