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聂木斐收拾妥当后，不再耽搁，淌着夜色便告了辞。旁的人已然睡下，只许英陪着出来，与聂木斐并肩行至城门。
眼见许英还要跟着，聂木斐失笑，驻足留他：
“祐然兄，便到此罢，你出发的日子也近了，回去好好收拾收拾，再多陪陪妹妹。”
许英点头，嘱咐道：“宜恩，官道难行，若是实在危险便绕道而行，莫要犯险。”
“上战场的是你，你反而担心起我来了。”聂木斐轻叹，他抬眼看向城外的枯树，叶子落尽了，枝丫却仍向上伸着。
良久，他道：“此去便不知何时才能相见，战场凶险，祐然兄千万小心。”
饶是许英从不畏惧战场，却也不拂他的好意，从善如流地点了头，而后拱手深深一揖：“聂大人，入京参政后，便要万事小心了。”
“下官明白。”聂木斐同样回礼，二人相对无言片刻，他回身上了马车。
“祐然兄，我在京师迎你凯旋！”
马车压过几道泥痕，渐渐消失在月色中。
翌日清晨天微亮时许芷便从床上支起身子，只是尚未清醒，抱着被子倚在床边发呆。
许芷明白，沈明不日便要搬走之事她说不得半分，莫说有哥哥盯着，便是沈明自己，对着如此好时机，也断不会再留在许府。
可倒也无妨，张礼之流那次受此般羞辱，想来张知州不会再叫他同沈明一处，届时她白日里陪着沈明一道去书院听习，每日来时顺道去贾记给他买些零嘴，如此便也苦不得他。
念及此，许芷一骨碌爬起，梳妆收拾后便跑去了东边别院。
沈明方用过早膳，正在房内温习，提笔时总能觉得胸前那块玉玦轻硌，粗布荷包有意无意摩擦着，倒叫人有些心痒。
意识到自己是开了小差，沈明按按眉心，摒了杂念，复又提起了笔。
白玉狼毫，捻在手中久了有温热之感，是许小姐赠予的。
再看砚台纸张，均为许小姐亲自备下。
沈明终于察觉自己现下杂念过多，到底沉不下心思来念书，便索性弃了笔，将手置于胸前，隔着衣料摩挲着那枚牵动心思的荷包。
屋外偶有贺淳安同宋瑞昌交谈之音，沈明闭了耳，人后偷听非君子所为。
饶是如此，却也精准捕捉到了自贺淳安口中说出的那人。
“……许家阿妹……”
许小姐怎么了？君子沈明支起耳朵细听，可不等再讲，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便嗒嗒近前，而后窗子自外掀起，露出了来人明媚的笑颜：
“是，我是来找沈明的！”
冷风倏尔自窗外吹进，白玉镇尺下的宣纸被吹得纸角翻飞，沈明的心神也随纸声哗啦啦响着，小姑娘发髻缠着的明黄发带随风飘着，含着笑意的双眸藏在碎发间，与发带一同撞进沈明心里。
“许、许小姐。”他有些无措，意识到自己手还放在玉佩上，忙放了下来。
“明日哥哥便要离家，我去给哥哥再备些物件，你今日得空吗，沈明？”
沈明未作多想便点头应了，许小姐唤他时总是连名带姓，叫他觉得本是平平无奇的二字竟有些悦耳起来。
听许芷这般说，贺淳安便凑了上来：
“不如我们一同逛逛，午时再去福顺楼，便当做祐然兄的践行宴了，可好？”
方才应的匆忙，若只他二人走在街上，难免会招来旁人眼光，多几人一道想来是好，沈明心下应了，只是不知许小姐是否愿意人多些，他抬眼看向许芷。
许芷则不以为意，她本便是来借着采买的由头带沈明散散心，现下几人一道，沈明倒也自然些。
几人至院中寻得许英，少年英姿勃发立于霜雪间，正一身劲装练拳，黑衣白雪，气势逼人。饶是这冰天雪地，他额前脖间也冒着热汗，精壮臂膀挥拳时竟有破风之势。
沈明将他拳风腿法看在眼中，心下只觉敬佩仰慕，如此身手，定能护得当护之人。
一套拳法打完，贺淳安方才抚掌称快：“祐然兄身手了得，在下实在自愧不如！”
许英接了福伶递来的帕子胡乱抹了把汗，道：“几位文德出众，有朝一日是要在朝堂上针砭时弊的，许某只懂练武，一介莽夫罢了。”
知他在自谦，贺淳安朗笑，不再做面子功夫，直说来意，叫许英快些去换件衣裳。
“可怎不见良满？”许英扫了一圈，问道。
贺淳安道：“大早便没了踪影，寻不到便不寻了，只算他没这口福。”
许英笑着，却仍着福伶去寻人，良满是个贪吃的，若不将他带去福顺楼，怕是要委屈了。
收拾妥当后，几人上了主街，许芷虽说打着为哥哥采买的名号，心里也着实是想再添置些东西，免得哥哥启程后才有不便。
可衣物同护具备好了，御寒之物也备好了，许芷实在想不出缺些什么，只得将目光放到吃食上。
行军路上糕点最是不便，不充饥不说，吃多了口干还要费水，许芷路过了贾记，破天荒地没有进去。干粮福伶也早装进了包裹，许芷四处望着，看到了巷弄深处的徐家私酿。
“哥哥，营里的烈酒你喝不惯，不如带些清酒去，路上冷时也能抿些御寒。”
许芷说着走到巷口，许英见妹妹对他口味多有上心，含笑点头。他不喜烧刀子那般辣得胃痛的烈酒，也不太喜欢掺着甜香的果酒，入得了口的也就只有徐家私酿的清酒了。
“这家的清酒入口淡爽又不失清冽，知非最爱品酒，买些稍后一起尝尝。”许英道。
贺淳安当然愿意，挥手也跟了上去。
走近铺子时，却听屋内传来熟稔之音：
“哎呀，你这人走路不长眼，撞我做什么！”
许芷两步走到门前，见有人走来便侧开身子，一身形高壮的灰衣男子头戴斗笠，压着帽檐匆匆从她身边走过，身上还带着混杂怪味的酒气。
沈明个子低，那人行至他身边时他抬眼，看到了那人下巴处有一道并不显眼的疤痕。他身上气味奇异，沈明回身看那人背影，步履间露出了衣衫下掩着的打了绑腿的长袜。
僧人？那便是了，身上的怪味是掺着丁点香火味的酒气，出家人不近酒肉，平日里便没有混在一处闻过，也难怪嗅着略感突兀。
方才开口埋怨的女子追了两步，见他撞了人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