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的嗓音
意料之外的询问让谜亚星蓦地怔住，随即缓缓转头看向对面撑着脸颊凝神玩数独的乌克娜娜。
在沉默了许久之后，他轻声开口，“我说过，不会让上一段人生的遗憾在这一段人生里重演，包括那些自己错过的感情。”
“可我看你好像并没有要往这方面去向前踏进一步的样子，”欧趴缓慢地转着桌面上的茶杯，“虽然大家对你和她的关系都有些心知肚明，但你们两个却又像事先约好的一样谁也不主动靠近，默契地一直顺其自然。”
“这倒没有约好，”谜亚星有些无奈地笑了笑，随即眸光落在自己面前杯中那澄澈的汽水上，“我想……再等一等。”
“等什么？”
“等我真正改变了一切，真的做到把所有命运全都扭转。未来的变数实在太多太多了，不到尘埃落定的那一刻，我没有办法安心地去拥有那些幸福。”
“这样看来，你和奈亚还真像啊。”欧趴的目光从谜亚星转到了乌克娜娜身上。
“是吗？我怎么常常听到的评价是，我和她太不像了，能凑在一起保持最好的关系十几年简直不科学。”谜亚星弯了眉眼开起玩笑。
“那是因为你俩确实是典型的一冷一热，不了解你们的人当然只会看出性格上的差别了，”欧趴的话音也轻松下来，“虽然说，我觉得这样倒还挺互补的。”
“那必然是最互补的，”谜亚星一笑，又问，“所以你说的相像是指什么？”
“面对没法完全掌握的未来，那种谨慎和小心翼翼吧，”欧趴答，“飘呀飘说，奈亚觉得她和你之间存在着不可能，所以她没法像飘呀飘那样，想抓住幸福就勇敢地迈出那一步。”
“是吗……其实她原本应该不会有这种想法的，或许是因为人不同，所以才改变了。”谜亚星低声道。
“改变？你是说最开始她并不会作出这样的选择吗，人不同又是指什么？”欧趴不解其意。
谜亚星没有回答，而是仍旧凝神望着乌克娜娜低垂的眉眼，耳畔回响起了来自许多许多年前，那段遥远得几乎被模糊在脑海某个角落里的对话——
「听艾瑞克说……你答应了他的告白？」
「嗯，答应了。」
「……为什么呢？你不是说，身为奈亚公主，所以不考虑这些吗？」
「原本是没考虑过的，不过，他说的也挺对的。」
「……说了什么？」
「即便是注定会牺牲的奈亚公主，也有资格去拥有属于她自己的幸福。」
「……」
「他好像能够看穿我的内心一样，知道我一直以来刻意去回避的是什么，然后劝我去接纳，而不是逼迫自己麻木地忽视掉。」
「……」
「所以我想，这么温柔的一个人，就暂且相信他说的话，尝试一下所谓的‘幸福’吧。」
那时女孩望向天际的目光难得带上了某种像是憧憬的感情，让一旁望着她的少年最终放开了紧握得指甲几乎掐进掌心的手，落寞却释然地道了句，“你一定会拥有属于自己的幸福”。
可后来，她和他都还是没有实现自己的愿望。
“谜亚星？”
一声轻轻的呼唤将谜亚星从深陷的回忆中拉了出来，他微怔地抬起头，看见乌克娜娜不知何时已经放下了手中的数独本，疑惑地忘了过来。
“怎么了？”他惯性地扬起唇角绽开一抹笑，“遇到难关需要我帮忙吗？”
回答他的是飘呀飘，“才不需要帮忙呢，我跟奈亚已经非常聪明地完成了半本哦！倒是你，怎么在那里发呆啊？”
没等谜亚星答话，欧趴先开了口：“咳，我刚刚问他缩小药水的制作有没有理论上的可行性，他在思考呢。”
“是啊，”谜亚星见他帮自己解围，也就顺坡下驴地接话，“我刚刚才想到好像曾经在哪本魔法书上见过，正回忆名字呢，不知不觉就出了神。”
“还没开学就开始讨论魔药，你俩好没意思哦。”原本以为有什么八卦可听的飘呀飘顿感无趣，拿起羽毛笔埋头继续和桌上的数独本进行下一回合的大战。
而身旁的乌克娜娜仍然望着谜亚星，眼神里的探寻依旧。
“是这样吗？”她开口问。
谜亚星推推眼镜，移开目光，“嗯……我好像汽水喝多了，胃有些不舒服，想去走一圈。”
“我陪你。”
“好。”
谜亚星应完便起了身，和她并肩往前往小花园外。
夜色微凉，他将自己的外套脱下给乌克娜娜披着，单手插着兜儿缓慢地向着有月光的方向走。
“你刚刚在想什么？”乌克娜娜再次问出了这个问题。
这次谜亚星答得很快，“在想一个人的改变会出自什么。”
“怎么忽然思考起这种哲学一样的问题了？”
谜亚星笑了笑，“不会很哲学啊，感觉可以体现在生活中的方方面面。比如——偶尔我会想，如果你最好的朋友不是我，总是陪在你身边逗你开心的也不是我，那你会是怎样的一个你。”
乌克娜娜的脚步停了下来，抬头望他，“如果像你说的，那你又会是怎样的一个你呢？”
谜亚星亦停下脚步，回望她几秒后，弯起眉眼微微一笑，“我还会是我，唯一的不同大概就是，从现在在你身边的那个我，降级成走在你身后的另一个我。”
在他低声道出这句似乎带有另外深意的话时，乌克娜娜感觉到似乎有很轻的风从身后拂过，沁进领口的微凉让她垂于身侧的指尖微微握起，脑中从昨日起便一直模糊的思绪忽而在这一刻逐渐清晰起来。
于是她在凝望了谜亚星的面容许久之后轻声开口，“我很不习惯向后看的。但是如果我知道你就在我身后的话，那我一定会停下来等你，所以——”
在谜亚星的微怔之中，乌克娜娜扬起唇角，向他递去浅浅一笑，“你一定要让我看见你啊，不管是在哪一个‘如果’里。”
“……娜娜。”在唇齿间溢出这声微带颤动的呢喃之时，谜亚星已然遵从了内心的驱使，将眼前盈盈笑望自己的女孩拉进了怀里。
“谢谢你看见我。”
“……傻瓜。”少年那盖过了凉夜的体温让乌克娜娜垂了眸，轻轻抬起手扯住了他胸前的衬衫，在心间响起一声陌生的、低而绵长的叹息后，放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