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祖祖城的医生夫妇
人提起过那个姑娘。
……
晚餐结束了,但哈维只觉得格外疲惫。他并不能真的和哈里斯夫妻俩聊到一起去,虽然同是医护工作者,他却分明觉得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他们高效、富有而自信,或许是比他更好的医生——但真是这样吗?他弄不清自己是怎么想的。
回到公寓时,他看了看门前那棵开着花的树,又抬头看了看弯弯的弦月,只感觉月光和星光在他微醺的眼中散发出一圈光晕。
今晚的星星很亮,但到了满月的时候,它们就该隐去了,只留下月亮自己发光,就像人一样孤独。
他这么想着,思绪里都带着醉意,尚且没有意识到自己短暂地成为了一个多愁善感的诗人。
第二天一中午,从镇子上离开前,哈里斯夫妻俩顺路来到诊所和他的同事打声招呼,正赶上哈维准备到广场南的河边吃午餐。当他们敞着诊所大门寒暄时,两朵向日葵突然探进了门口,好像在朝着屋里张望似的。
“安娜?”
哈维率先注意到了那两朵金色的花,接着才看清花朵旁边的人脸。这时他才意识到,从昨晚吃过饭后,自己就很想见见她了。
哈里斯夫妻俩转过身,安娜也挪进了门框。
“三位在聊工作吗?”
“没有,只是寒暄,有什么事吗?”
“啊,我听说哈里斯医生今天中午就会离开,”她向前跨出两步,递上手里硕大的花朵,“所以把这个送给您,还有您太太——这是自家农场种的,刚摘下来,谢谢你们那时为我所做的工作。”
哈里斯夫妻俩惊讶地对视了一眼,显然都没有想到自己会收到来自安娜的礼物。
“哦,很漂亮!”哈里斯率先反应过来,接过两朵花,“谢谢,这肯定比城里买的那些开得更久,你说是吧,亲爱的?”
哈里斯太太接过丈夫递来的花朵,看看安娜,又看看花,指尖摩挲着向日葵微微带着蜡感的花瓣。
“是啊,当然。”
“那个年轻医生挺有意思的。”
哈里斯的目光从车窗外掠过的景色收回,看着突然开口的太太附和道:
“是啊,从来没想过社区医生和我们有这么大的不同。”
“社区医生那套在祖祖城行不通,十点开门营业,三点关门,一个病人的体检做上一天,咳,他自己倒是对这种工作方很认同。”
“可不,社区医生没有太大的绩效压力,又能自己给自己排班,他才有耐心和时间跟病人走得这么近——而且他乐意如此。”
“没错。”
一阵长长的沉默后,哈里斯率先开口:
“……我有时也觉得,社区医生这种走近病人的工作方式才是医生该有的。”
哈里斯太太若有若无地叹了口气。哈里斯继续说着:
“当初学医的时候,我也想成为一个白衣天使,和蔼可亲、体贴病患,可后来呢?在祖祖城的医院,谁有时间一个个走近病人?谁给你时间一个个走近病人?有了效率的要求,理想的光环就永远是虚的,挣到手的面包才是现实的,我变得高效而严肃,也隔断了自己和病人。”
“别这么说,你只是做出了大多数人都会做的选择,”哈里斯太太语气平淡,像在陈述着最天经地义的事实,“现实的压力永远最残酷,对谁都不例外,包括哈维。你觉得他真的完全安于现状、安于在鹈鹕镇做一个社区医生吗?”
“非要说的话,并不。他会为了收入发愁,也并不是和每个病人都相处愉快,独自打理诊所也很不容易,而且还一直没有成家,这些烦恼我们都没有……”哈里斯犹豫了一下,“可话说回来,让他放弃鹈鹕镇社区医生的身份,他恐怕也不愿意,否则他也不会顶着这些压力在鹈鹕镇呆这么久。”
“是啊,这个年轻人选择了现状,不安于现状,可又似乎不打算走出现状——在这方面和安娜当初挺像的。”
“人真是矛盾又复杂。你说,这是否就是他身上那种焦虑感的来源?”
“我想是的。”
“唉,焦虑,”哈里斯重重地靠上座椅后背,“这怕是最难缠的负面情绪了。像恐惧啊,忧伤啊,都有一个明确的对象或者原因,但焦虑——焦虑的对象只有一片虚无。”
“我希望他能获得他心里的那份平静,”哈里斯太太的声音软了下来,“既然是自己的选择,那就安心接受一切后果,不管怎么说,他是个好医生。”
沉默了一会儿,哈里斯太太又开了口:
“他很关心安娜。”
“是啊,毕竟是我们共同的病人。”
“不,我指的不是医生对病人的关心。想想看,他没有问她当初的病情,倒是问起了那些哄孩子的故事。”
“因为她现在情况很好啊,其中还有我的功劳呢,何况你得承认,那些故事比病人的病历更有意思。”
“也许吧,反正在我看来,他的关心有些超过医生对病人的范畴了。”
“你是想说他逾距了?不要这么严肃,太太,或许这就是哈维和人的相处方式;再说,就算是你想的那样,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想的那样是哪样?”
哈里斯看着双手抱肩的太太,忍住笑意:
“哦,太太,你其实特别有女性的那种第六感,但你总不愿意承认。”
“我就是不愿意承认,作为一个工作至上主义者,我很介意这种影响工作效率的因素。”
“好吧,好吧,我明白,所以你才不喜欢安娜当初讲给那个小女孩的故事,也不大喜欢安娜本人,她的风格和你太不一样了。”
“我没有不大喜欢安娜——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讨厌。虽然她的信仰让我很别扭,但某种程度上,她也挺有意思的,而且和哈维是同一种有意思。”
哈里斯觉得太太瞄了一眼行李架上的那朵向日葵。
“是的,我知道,所以在我看来,就算不是你想的那样,他们也称得上是朋友了。”
“是的吧。”
哈里斯察觉到,出于某种矜持或原则,他的妻子似乎期待着他来点破她的想法,于是干脆直截了当地问:
“太太,你觉得哈维会不会和安娜有所发展?”
“就像我说过的那样,他们在某些地方很相似,所以你的想法不是没有可能,”哈里斯太太果然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