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孔雀收起尾巴
这么想着,他抚了抚胸口,快步走过转角。
“哦!抱歉!”
“啊!您……”
他险些撞上一个站在走廊里的人,惊得一连后退三步。那人本来倚在墙上,显然没有料到哈维的突然出现,也惊呼一声转过身来,这才让哈维看清她的脸。
“下,下午好啊,医生。”
“……安娜?”
哈维耳朵里“嗡”地一声,脚下险些没有站稳。此前他还在庆幸,公寓离杂货店足够近,他不会碰上任何自己不想碰上的人,但他当时并没有考虑到,杂货店确实有那么几位常客,比如眼前这位农民姑娘。
他看着安娜局促地伸手捋捋头发,目光有些涣散。她的袖子上沾着零星的各色污渍,于是他便忍不住想着,黑紫色的是黑莓,红色的是蔓越莓——天知道为什么他的脑子在这时格外好用。
安娜也完全没有料到哈维的突然到来。她不是没有在健美操的队伍里看到哈维,事实上,她之所以杵在这里,就是想在健美操结束后找他说两句话,但她并没有料到哈维的提前离场,这才一边在过道等待着聚会完全结束,一边自顾自发起了呆。
她看着哈维的脸,只觉得一股热气隐约传了过来,医生本就不很服帖的头发此刻显得乱糟糟的,发根结成了绺,让她想起刚从水里跳上岸的绿头鸭。她觉得自己听到了心跳声,说不好是谁的。
原来人可以这么红啊,她看着他的脸,心想。
“你刚刚一直在看?”
哈维的问题打断了她的神游。这句话问得过于急迫生硬,即便是安娜也终于意识到,他对她的出现并没有那么期待。
“没,没有。我就是在等……等卡洛琳,对,我找她有事。”
“是吗……”
看着略微轻松下来的哈维,安娜也松了一口气。
如果面对安娜的是伊凡,他一定会调侃她是多么不擅长撒谎,飘忽的眼神和磕绊的嘴巴都足以暴露她蹩脚的借口。不知哈维是否意识到了这些,或许没有,或许意识到了,但依然愿意相信这句谎话。
“呃,你肯定也猜到了,”哈维轻咳一声,“我来这儿做做……健美操。”
“是啊,呃,挺好的,运动是好事。”安娜努力应着。
“是好事,当然是好事,我一直都希望运动能让我保持健康,只是,”哈维回头看了看依然精力旺盛的女士们,眼神颇有些无奈,“这似乎变得越来越困难了。我要独自经营诊所,更不用说我还在一天天变老……”
“怎么会呢,”安娜下意识地出声否定,“您能来这儿跳健美操舞蹈,就一定会有运动效果的呀。”
安娜的话不无道理,但“舞蹈”这个词从她嘴里脱口而出时,哈维还是瞬间感到无比的别扭。
“谢谢……”他勉强说,“总之,能请你对这件事保密吗?我不希望这被弄得人尽皆知。”
安娜并未露出他熟悉的微笑,反倒歪了歪头,这让他的心沉了一沉:
“这件事……您是指您来这儿跳操?”
“是啊,呃……”
“为什么呢?锻炼身体不是件好事吗?”
哈维猛吸一口气。
这个并无恶意的疑问唤起了他太多复杂的情绪:他当然比安娜本人还要清楚锻炼的益处,因而他的理性并不容许他进行辩驳;但不知怎的,安娜话里的一些东西——一些语气,或是一些态度——让他的感性一下被激发,下意识地想要表示不满。
他张了张嘴想要回答,却发觉自己的词汇比自己的喉咙还要干涸。
“而且,”安娜当然看不出这瞬间产生的复杂心绪,还在认真地提着问题,“我也不是那种乱说话的人嘛,您该知道的,和您一起跳操的女士们才是最喜欢传这种闲话的人吧?”
哈维觉得自己的头脑越来越僵,终于嗫嚅着说出一句:
“……您让我很不安。”
安娜一个激灵,终于察觉到了哈维的不对劲:他本来只有脸是通红的,现在那片颜色一直蔓延到了脖子,只看一眼,她就开始担心他的血管会随时爆掉。
莫名其妙地,她的脸跟着涨红了,舌头也开始打起了绊子。
“您让我很不安,”他重复道,“我真的希望这件事越少有人知道越好,您知道的……又或许您不知道。”
“哦,我不是那个意思!”安娜有些焦急地提高声音,又因为担心引起注意而压低音量,脸还是红红的,“我从来没说过我会把这事说出去!我从来没有那个意思!难道您竟然觉得我是那种人吗!”
她语气中的些许埋怨终于刺激着哈维的头脑转动起来。
“那太好了,”他慢吞吞地说,“您刚刚并没有把话说清楚,让我弄不清您的意思。”
“弄不清我的意思!”安娜哭笑不得,“我还是那句话,在您心里,难道我竟然是那种人吗!”
“两回事,这是两回事。”
安娜觉得自己像是用尽全身力气挥出一拳打在了空气上,正思考着自己该说点什么合适,或者干脆找个借口走人,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门响。哈维的目光下意识地越过安娜的肩头,安娜也转过身去,刚看清是谁,便唤了一声,与其说是招呼,不如说是求助:
“伊凡!”
伊凡一手揣在兜里,从阿比盖尔的房间闪身出来,从他的表情来看,刚刚那把游戏应当赢得很痛快;不过,只向两人看了一眼,伊凡就敛去了原来的神色,平静地走向他们:
“啊,很高兴见到您,哈维医生。”
接着,他又拍拍姐姐的肩膀,云淡风轻地说:
“该回去了,安娜,洋蓟得在今天种下去,不然赶不上收获就要入冬了。”
“……好,”安娜看看伊凡,又犹豫地看了哈维一眼,“那我们走了,医生,再见。”
慢吞吞地走出两步,她又扭过半边脸来:
“不管怎样,刚刚发生的事情我很抱歉。”
伊凡没有流露出任何好奇,自顾自向前走着。安娜快走两步追上了他,完全忘记了刚刚要找卡洛琳的借口,留哈维直挺挺地站在原地。
身后的聚会终于停止,一声夹杂着抱怨的感慨飘进了他的耳朵,似乎很遥远,但无比清晰:
“……要是我知道今天这套操这么累,我就不搽粉了!瞧瞧这一脸汗,我的妆容全都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