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场日落
回房间,拿了一幅画出来,看看地面,又看看男孩。
他脸上带着笑,一点也不着急,没有让人觉得丝毫不舒服或者不自在。
这场烟花真的很盛大,现在都还没有结束,在空中一朵一朵地绽放,美丽得好像千载难得。
终于,池屿夏抬头看他,双手握着画的两处边角,递了出去,“新年快乐呀。”
男孩揉了揉她的脑袋,接过那幅画,是蓝色的海洋,用小孩最热烈的情感去表扬她,“画得很好看,是我见过最好的画。”
池屿夏也是有人陪伴的小孩了,她在新年也收到了礼物,看到了烟花,还遇到了一个很好很好的哥哥。
白色的墙壁,高大的树木。
年幼的池屿夏一度认为院子里的这棵桂花树,会将他带到她身边。
所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池屿夏喜欢树要比喜欢海多。
而在她的世界里,海洋代表着自由,她可以看到蓝色的天空,却很难看到蓝色的海洋。
在池屿夏第一次于赤色见到柏嘉瑜的那一刻,她以为那个男孩来找她了。
铭牌左右摇动,露出几个模糊的字。
柏嘉,柏嘉什么呢?
看清了,是瑜。
是柏嘉瑜。
不是柏嘉珈。
池屿夏曾经问过男孩的名字,他正准备从墙上往外面的那棵树上爬,闻声转头望向她,“我叫柏——”
“嘉嘉!”墙外面有一道很急切的女声响起,言语里是掩饰不住的担忧,“这墙多高啊,摔了怎么办。”
男孩冲池屿夏挥了挥手,对女人哈哈笑着,“姐,没事,我很熟练。”
然后熟练得摔了一跤,声音很响,哎呦声很大。
女人“啊”了一声,连忙将人扶起。
这是池屿夏第一次觉得出不去是一件特别糟糕的事情,她无助的想要跳得更高,看看那人的情况,踩着高高的凳子也看不到,她试图爬树,发现自己真的没有任何天赋,爬一次摔一次,但是轻微的摔伤肯定没有刚刚男孩摔得疼。
“summer,”男孩的声音响起来,仿佛是用吼叫的,“我没事,别担心。”
“凳子太高,别踩了,摔了怎么办,”完美复制他姐对他的忠告,“树也别爬了,有小虫子,小心它咬你胳膊。”
墙内,池屿夏停了下来,轻轻地点头,“嗯。”
“我过几天再来找你!”
“嗯!”
最后女人将男孩扶走,池屿夏第一次有了逃离这座院子的念头。
那时池屿夏还会哭,还会为了离别而悲伤难过。
没过多久,她牵着奶奶的手,走出了那面困住她,不得自由的白墙。
压抑,沉默,束缚,囚笼。
因一个少年而重新有了光亮。
但是她不可能一直留在那里,她得出去,才能真的被那束光照耀着。
那是六岁的池屿夏对自由的向往,也是她活过来的象征。
睡梦里看不清梦中人的面容,只记得那一双眼睛。
始终透亮,干净又温暖,如蓝天似海水,令人甘心溺毙于其中。
最后的最后,是男孩将手放在她头上,一如最开始初遇那般,轻轻地揉了揉脑袋,叫她summer,说她是世界上最好的小孩。
另一边。
柏嘉泽接到自家弟弟的电话,调侃道,“你不是嫌弃对面有人,担心你的隐私有可能会被暴露吗?”
“没嫌,”柏嘉瑜又补了句,“我很满意。”
柏嘉瑜挂断电话,望着对面已经熄灭的灯,这样的距离,这样的位置,他眼睛里染上狐狸般狡黠的笑,那岂不是,池屿夏每天第一个见到的人就是他柏嘉瑜。
这真是,让人开心的发现啊。
凌晨三四点,柏嘉瑜于梦中醒来,真是魔怔了,他在梦里也惦记那破了皮流出血的手。
他对南临这座城市,没有太大喜恶。
柏家小少爷的那条命,有人觉得珍贵,从小护到大。
为什么选择了南临,大概是因为柏嘉滢在这里,曾扛起柏家大梁的二女儿,不可谓一般。
若不是待在安全区域,怎么能够作威作福。
人的骨子里,还真有恶根性。
柏嘉瑜想起睡前见过的那一幕,长发安静垂在身侧,乖巧,温顺,和记忆里的影子重叠。
说起来中二,他那时觉得全世界都在和他作对。
他只是想翻越那面墙罢了,偏偏不让他如愿,千拦万阻的,仿佛他要做的事情是上刀山下火海,一去就不回。
再然后是安静舒适的心理咨询师,温良无害的女人笑着收走了他紧拽在手心的拼图,记忆缺了一角,他忘了自己要翻越的是哪面墙,忘了为何要翻越这面墙,也忘了墙对面的人。
不可谓积怨不深。
奈何他大度,只是让那个女人也舒适地接收了一场温和的咨询,考虑到女人在熟悉环境下更容易放松这一点,贴心地将地点安排在他与她见面的咨询室里,十分和谐的乖乖的交出了她的拼图,有始有终嘛。
看吧,谁都有属于自己的拼图,凭什么只有他的要被人抢走。
但是就在两人通过窗户对视的一瞬间,柏嘉瑜下意识弯了嘴角,不由自主地打了招呼,甚至想要在那乖巧的脑袋上揉一把。
被抢走的拼图好像要回到他手中了。
他这个人,信直觉二字。
想着想着,柏嘉瑜笑了起来,待在家里的她完全与在赤色时不同。
不难猜,赤色是池屿夏的。
那是她的地盘。
再睚眦必报的人也心甘情愿地露出柔软的肚皮,不带一丝丝危害。
柏嘉瑜不想再看到那滴血。
他想做那个给她撑腰的人,哪怕她并不需要。
来到南临的第一个夜晚,柏嘉瑜觉得这世界神奇,前十几年彼此从未参与过的人生,也能因为一个感觉幻想往后数十年。
二姐柏嘉滢曾对他说爱本身就是无解的命题。
可是现在,他找到答案了。
有人愿意收敛锋芒。
卸下所有伪装,用最初的柏嘉瑜去认识池屿夏。
往日已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