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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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喜多金
洛熙盯着床单上的一片水渍，浓密的睫毛疲惫地耷拉着。
水渍在洁白的床单上泛起黄色，形状像个张牙舞爪的怪兽。
不用想就知道是谁干的。
宿舍里没有人讲话，大家在玩手机，眼睛却都很默契，并没有停留在屏幕上。
今天是没办法午休了。
把床褥捞起，趁着阳光好，放到走廊的栏杆上晾晒，不然晚上也没办法睡。
洛熙在A市的A大读酒店管理专业，此时是大三下学期，同学们一起在圣亚酒店实习。
酒店安排他们，住在距离酒店两条街道之隔的员工宿舍。
四人一间，倒也宽敞。
洛熙臂膊纤细，床褥抱在胸前，下巴微微抬起，露出优雅清晰的下颌线条，和柔软白皙的脖颈。
侧耳娇小玲珑，染一层淡粉，如白玉一般润泽。
伸出脚背，灵活一勾，半掩的房门打开。
与盛夏日光同时倾洒而来的，还有走廊里几道不怀好意的打量。
“洛熙，怎么回事，床单怎么湿了呀？”
“哎呀呀，不会是想男人想得吧？”
“你乱说什么呢，人家洛熙身边又不缺男人，不会是……尿床了吧？！”
“啊？洛熙，你尿床了？二十多岁的人还尿床啊？”
两个同学你来我往，站在她们中间的沈如珍只矜持地浅笑，始终没说话。
玫红色宽格发卡，将沈如珍一头乌黑浓密的长发拢入耳后，两颗硕大珍珠点嵌在耳垂，耀耀生辉。
杏眼粉腮，笑盈盈的，娇憨动人。
洛熙始终低垂着眉眼，一副恬淡和柔的模样，把被褥平整地铺在栏杆上。
走廊里有摄像头，不怕再有人做手脚。
她几乎不发脾气，因为从小就知道，情绪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哎，没劲。”
大概是口头上得不到什么好处，三个人打着哈欠回宿舍，还不忘幸灾乐祸：
“回去美美睡一觉咯，要不下午可没精神工作呢。”
“是呀，不是说实习表现好的有奖金吗？不休息好怎么得奖金呢？”
“洛熙，你也回宿舍休息吧，哈哈！”
回宿舍只能睡床板了，楼梯道里有风，很凉快。
洛熙把两层卫生纸铺在阶梯上，抱膝而坐，打算眯一会儿。
夏日的午后很催眠，她本就累，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有沙沙的风声，鸟鸣清脆。
似乎还有脚步声，虽然很轻，但洛熙还是听到了，她一向觉浅，随即被惊醒，敏锐地睁开眼。
是舍友曹小芸，神色焦虑，紧张地坐到洛熙身边。
“洛熙……”曹小芸的口红已掉色，嘴唇发白，艰难开口，“对不起，我……”
洛熙静静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曹小芸咬住下唇，犹豫再三，像是下了很大决心：“对不起，你床褥上的水是我泼的……你的工作证也是我藏在你床底下的……”
洛熙每天下班后，都会把工作证放在床头柜子上。
昨天上班时怎么找都找不到，最后才发现在床底下。
唯一一次迟到，被值班经理狠狠批评了一顿。
“是沈如珍，她给了钱，让我这么做的。”
曹小芸说着哭了出来。
“你也知道，我家条件不好，我妈又病了。不知道怎么就鬼迷心窍了……但是我一直很煎熬，很愧疚，看到你抱床褥出去，背影孤零零的，我就后悔了。”
“洛熙，你可以原谅我吗？”
曹小芸小心翼翼又坚定：“没良心的钱我实在赚不来，这些天晚上都在做噩梦，你平时对我还挺好，我真该死！我这就去全都还给她！”
“沈如珍给了你多少？”
洛熙终于开口，她的声音清润、平缓，像是久旱而遇的甘泉，想让人倾心呵护。
语调却是这个年纪少有的冷静从容。
曹小芸抽泣，如实说：“两万现金。我实在太难受，今天中午饭都吃不进去，这真的钱太烫手了。”
“我不生你气。她愿意消费，给你你就拿着。”日光如泄，女孩睡眼惺忪，语气平常，“你如果很难受，可以分我一万，还觉得烫手吗？”
“啊？”
曹小芸实在想不到还有这样的方案。
洛熙不跟自己计较，自己以后当然也不会再助纣为虐。
一人一万，这钱似乎不烫手了。
那出资的沈如珍算什么呢？
冤大头吗？
曹小芸再次审视同班三年的同学。
毋庸置疑，洛熙是漂亮的。
鹅蛋脸上带着一点点婴儿肥，小鹿眼狡黠而无辜，眼波流转，娇娆不失雅致。
鼻子直挺，唇小而丰满，清新中夹杂着些明艳。
再加上她平时就很少化妆，穿着宽松随意，其他系的同学私下都叫她“小白花”。
但曹小芸知道，洛熙一点都不“小白花”。
她很拼，每学期成绩都能名列前茅，每年都拿最高的奖学金。
当其他同学眼中还透着“清澈的愚蠢”时，洛熙那双忽闪的小鹿眼下，就已经有难能可贵的坚毅。
“这是一万。”曹小芸回宿舍拿来现金，交到洛熙手上，“你清点一下。”
“不用。”洛熙把钱塞到包里，“我信你。”
曹小芸说了那么多，没必要这个时候再搞小动作。
“我信你”三个字，再次让曹小芸湿了眼眶：“洛熙，你真好。”
洛熙笑了笑，一双乌溜溜水潺潺的眸子望向远方。
日光热烈，湛蓝的天上飘着几朵云，城市高楼鳞次栉比，怎么也望不到头。
“洛熙，沈如珍为什么老是找你麻烦呢？而且，我记得她好像还说过，你爸妈是她干爸干妈，那你们算是姐妹呀。”
有多大仇多大怨啊？
这句话曹小芸没好意思讲出来。
姐妹？
洛熙想笑，她们怎么可能是姐妹呢？
沈如珍，如珍，如珍，如珍似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