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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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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撄宁!你给我上来!”

上课铃方响,一声怒喝便已人未至声先到,原本还喧闹沸腾的三年级(2)班登时一片鸦雀无声,所有人探询焦灼的目光,齐刷刷望向被点名、靠窗边坐着的女孩。

女孩下意识站起来,两股精致的麻花辫此刻也蔫头耷脑地垂至身后。同桌谭小小给她递了一个同情担忧的眼神,刚准备挪身,好让付撄宁出去。数学老师徐老师已先一步抱着一沓卷子,怒气冲冲走进教室。

她随手将试卷狠狠摔在讲台上,最上面那张满页飘红、惨不忍睹的卷子便如一片枯叶飘荡着落到地面。

“听不懂人话是不是?上来!”

付撄宁走上前,将试卷捡起来,递至讲台边,仓促间见到了最上面的“54”分,最后一笔很长很深,甚至力透纸背,其怒意可见一斑。

她头垂得更低。徐老师见这低眉顺目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一把将试卷甩到她脸上。

怒极反笑,徐老师用力拍了拍讲台:

“付撄宁,啊?你告诉我,一份三年级的卷子,54分,54分啊?脑子呢,我问你带脑子了没有?!”

“后面空着这么大一版要留给我做吗,里面哪一题我没讲过?名字还写在班级空上,班级写在名字空上,你怎么不把名字也写错?我看你也别叫付撄宁了,就叫教不会的猪好了,猪都比你受教!”

台下顿时一阵窃窃偷笑。

54分是什么概念?撄宁尚且不懂。直到后来大学时兼职家教的舍友一回到宿舍便开始鬼哭狼嚎:

“我可真服了,我教的那个学生这次数学才考70分,完了家长还怪我。小学数学诶!我感觉我在教一头猪,怎么教嘛,脑子呢?!”

“啊——上辈子杀人,这辈子教书啊。”

声音与记忆里重合,撄宁看着夜晚窗边被风扬起的窗帘,她支着下巴,同样微不可闻地发出一声叹息。

现下撄宁眼神不敢乱瞟,鼻头却有点酸,她忙眨了眨眼,用力将眼泪逼回去。

随即又一道晴天霹雳砸在她头顶:

“明天叫你家长过来,你现在给我滚到后面站着去,看着你就烦!”

如果说撄宁还不知道54分意味什么,那么叫家长这件事,便是血淋淋将“我是坏孩子”这个事实摆在她面前。她甚至不敢想象妈妈失望的神情。

撄宁就这样揪着卷子,灰头土脸站在教室最后,试图将鞋子望穿一个洞。时不时有同学带着或是鄙夷、或是同情又或是单纯好奇的目光,回头看她。

撄宁总觉得当众哭很丢脸,也明明以为不难过的,可在课的尾声,还是掉了几颗难为情的金豆豆。

放学后,撄宁惴惴不安坐上摩托车,妈妈让她抱紧,车疾速驶往家的方向。撄宁心中煎熬,只感觉回家的路那么漫长。她深吸一口气,几次张口,看着妈妈飞扬的发丝,却还是沉默。

头一次,她想不顾一切从车上跳下去,稚嫩如她,也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心事重重。

回家后,妈妈问:“在学校还好吧?身体没有不舒服吧?没受委屈吧?”撄宁还没回答,妈妈便扔下买晚饭的零钱,叮嘱她晚上去练舞,匆匆回店里了。那些例行问话,从来不管答案如何。

撄宁有些郁闷。

都说父爱如山,母爱如海。可她身临其境感受着这不显山露水、甚至敷衍了事的“爱”,第一次对这种比喻产生了前所未有的质疑。

练舞从7点到9点,撄宁一下午没胃口,拖着饥肠辘辘的身躯去练舞,晚上九点又晃荡着饿得前胸贴后背的身体回家。却发现原本一如往日黑沉的家,此刻亮如白昼。

妈妈和爸爸都回来了。

这在平时并不多见,毕竟爸爸晚上大多时候在与他的狐朋狗友厮混,妈妈则待在店里整宿不回家。

等撄宁走进客厅,心中微妙的不安顿时有如实质。因为她看见一向自诩“流血不流泪的铜墙铁壁硬骨头”的女强人,此刻微红了眼眶。

天知道,这可是大姑娘坐轿,头一回!

就连撄宁小时候一次不慎磕坏了,后脑勺肿了个草莓大的包,在赶往医院途中她也是坐怀不乱、面不改色的。

妈妈勉强笑了笑,说:“撄宁,你先回房间吧。我有话跟你爸爸说。”

他们的租房很小,只有一室一厅。撄宁的小床紧挨着爸妈的床,还是爸爸亲手做的,外加一个书桌和衣柜,逼仄的空间,再添置不了任何东西了。

因此倒不是撄宁刻意偷听,只是想要一块木板就能阻隔大人与她的世界,属实是口渴时喝盐汤,徒劳无益。零碎的只言片语,时而情绪失控的尖利控诉透过木板,向撄宁展示着大人世界的冰山一角。

那是一个普通10岁的小孩并不能理解的世界。

“付建安,我现在真不知道怎么面对你……心里无论如何也过不去这个坎儿。我知道你瞧不上我,觉得我斜视眼、有缺陷,你们一家都觉得我配不上你。但我扪心自问,我努力赚钱、对你那些好吃懒做、赌博爱玩的性格也是能忍则忍,可你呢?!”

“我光知道你打牌酗酒,想着左不过爱玩了点,现在还在外面染了病回来……”

“你说这日子怎么过下去啊?!”

“你做这些的时候,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你心里还装着这个家吗?啊?”

争吵愈演愈烈,更准确说,单方面的控诉愈演愈烈。对面的男人始终无动于衷,像铁锤砸到橡皮上。

直到男人忍无可忍,暴怒吼出一句:“够了!吴倩,你别他妈给脸不要脸!”

争吵戛然而止,男人摔门出去。

撄宁从房间里跑出来。就见那个曾经坚强的女强人,盯着那扇向她关上的门,终于抬起头,手臂掩住眼睛,哭得泣不成声。

撄宁不敢向前,原以为自己会像电视剧里每当大人争吵,就被拖出来当工具人的小孩一样。

小孩懵懵懂懂地扯大人的衣袖,天真烂漫地问:“什么意思呀?”、“你怎么了呀?”紧接着大人心理防线一夕溃败,抱着迷糊的小孩哭得稀里哗啦,适时,苦闷舒缓的伴奏响起,悲伤气氛水到渠成。

可事实证明,撄宁不是一个合格的小孩,她什么都听懂了,因此更不知道开口劝什么。劝什么?赶紧离婚吗?还是别难过,都过去了?

妈妈也不是一个能以常理论之的大人。她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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