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神
两人一走，原本热闹的教室霎时安静下来。便显得最后一排传来的、悉悉索索拆面包袋的声音格外响亮。
撄宁不用回头也知道，这是后排的罗晓慧午饭又在拿面包填肚子。等正午时间过半，面包啃完，罗晓慧又开始翻箱倒柜找吃的，显然饿坏了。
最近半年，撄宁经常见她如此。究其原因，撄宁只隐约得知罗晓慧家发生了一些变故。此后很快，罗晓慧的成绩，便从名列前茅一落千丈。座位也自己申请调到了最后。
他们的座位从来不是按成绩排。班里实施“一帮一”，即优生帮差生。不可思议的是，罗晓慧这样荒谬的申请，竟得了老师同意。
撄宁习惯性从书包里翻出饭钱和一只苹果，将饭钱分出一半，走到罗晓慧座位前。
听见脚步声，罗晓慧从桌子里探出头，撩开挡住眼睛过长的、干枯发黄的刘海，定定看向面前笑得梨涡甜甜的女孩。她几乎是在眨眼间将苹果塞到她怀里。
紧接着开口，声音清脆，像一只活跃轻灵的百灵鸟：
“晓慧，又要麻烦你帮我去小卖部买东西啦。”
撄宁将一部分钱递过去，另一半钱放进她手心里，没给她拒绝的机会，语气轻快道：
“剩下的你去买点好吃的吧。谢谢，可以吗？”
撄宁这样的举动已有过很多次。
但这一次，罗晓慧将另一半钱推回来了。她记得这几天撄宁因成绩的事情被老师数落过很多次。
许久未说话，罗晓慧声音有点哑：
“谢谢，我不用。”
于是只拿了给撄宁买东西的钱，一溜烟儿走出去。
撄宁甚至没反应过来。其实这也是撄宁半年来第一次听罗晓慧说话。事实上，当她试图回忆半年前的罗晓慧，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毕竟她的关注点永远在自己周边的一亩三分地上。
罗晓慧走后，陆陆续续有同学回来。
他们正在讨论班级平均分排名的事儿。这次班级平均分排名不高，老师为此发了很大一通火。同学说着说着，言语间也不由得带上了付撄宁的大名。
并冠以“老鼠屎”、“没脑子”等侮辱性极强、又不得不承认非常贴切的衔头。
如果背地说几句，撄宁倒无所谓，左右不会掉块肉，她也听不到。可令撄宁难以忍受的是，他们竟然旁若无人，当着她的面说。
当我死了吗？撄宁心想。
老师的态度像海面吹拂的风一样，掀起一层层推波助澜的波浪。老师瞧不起的人，他们打心眼儿里也瞧不起。
像苍蝇，好烦。
撄宁开解保护自己的方式，一向就是将旁的人当做于生命中无关紧要、又烦不胜烦的苍蝇。
可无论如何开解，撄宁都不是圣人，他们也不是苍蝇。
她装作若无其事，但看不进书，也无法冷静思考。只能将脑袋藏到臂弯里，耳朵贴紧，尽量躲避四处讥讽与谈笑。
那些声音仍只字不差地传入撄宁耳中。
不知过了多久，似乎有人走近，紧接着撄宁感觉肩膀被人轻轻挠了一下。
抬起头，就见罗晓慧神色不虞地将饼干、面包、火腿等放到她桌上。
还没等撄宁反应，便走开了。
撄宁正想着是不是自己哪里得罪了她。身后陡然“砰”一声巨响，书本哗啦落地和痛呼声一齐响起。惊叫一片，撄宁忙回头看。
就见方才言语间最轻蔑刻薄的那个男生，此时涨红了脸，正捂着额角龇牙咧嘴。
他的脚下躺着一本摊开的书，罗晓慧在他几步远，手里还拿着本，将扔不扔。
“你疯了？！”按着额角的男生叫文素，反应过来，一脸难以置信，脱口喊道。
罗晓慧只盯着他，不说话。
“怎么了？我们说付撄宁，倒戳着你脊梁骨了？这么同仇敌忾？”班长刘茹冷不丁冒出一句。撄宁觉得她成语用得有点怪，似乎将自己也骂进去了，于是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班长刘茹立马回瞪，又看向罗晓慧，讽刺道：
“哈哈忘了，我们班排名这次这么落后——原来你也是粒老、鼠、屎！”
众人笑作一团，罗晓慧还是没反应。她似乎对别人关于她的评价无所谓。拿着书又回到自己座位上。
“就怂了？”
“我以为有多厉害呢？”
“说话啊，哑巴了？”
撄宁一向不喜欢惹是生非，可他们说话实在是太过分了，她深吸一口气，但没什么气势：
“别说了！”
她这时候无比怀念章裕那张庙堂拉屎、神厌鬼憎的毒舌。
声音很快淹没在议论讥笑声中。
“还别说，她就像老鼠啊。前几天早上，易乐有一包饼干没吃完，扔垃圾桶里了，她转头就去翻垃圾桶，把人家不要的东西捡起来吃……”
“啊，别说了，好恶心。”
“上次胥微伊过期的面包，不也刚扔垃圾桶就被她翻出来藏屉子里了吗？对了，胥微伊，你还记得不？”
被叫胥微伊的同学游离于战场之外，她正拿酒精棉片擦自己的桌子，闻言似乎真拧眉想了会儿，摇头：“不记得了。”
话题越聊越偏。他们从罗晓慧捡东西吃，到开始怀疑她以前的成绩是否真实，不然也不至于一落千丈到如此地步。罗晓慧对这些都无动于衷，甚至头也没抬一下。仿佛刚刚那一砸只是心血来潮。
“罗晓慧，你别装清高！上次我在办公室都听到了，你爸纵火烧了别人家，正吃牢饭呢，你们一家就没一个干净——”突然有人开了口。
这一番话如石破天惊，教室诡异沉默了一瞬。
“啊！！”
旋即，痛喊声再度响起。
电光石火间，撄宁只感觉眼前一闪。
罗晓慧一个箭步冲到那同学面前，揪起他的衣领，抬手对着脸给了他一拳。转瞬两人便撕打在一块，周围桌椅噼里啪啦挪移晃动，顿时一片狼藉。
很快，其余人冲上前帮忙拉架，撄宁也忙去拉晓慧。
那么多人，这不是赶上去讨打吗？
可罗晓慧不要命了一般，拼命向前闷声挥舞着拳头，撄宁抱着她的腰，无论怎么也拉不回来。
所有人都打作一团，拉架的拉架，浑水摸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