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式上班
情况简明扼要地介绍了一遍,然后又说因为他是单位里为数不多的几个本科生之一,而且又是刚进单位的新人,所以一定要有一个良好的开端。她勉励他一定要虚心向老同志学习,好好地干好本职工作等。他压根就没想到就他这样的烂学历在单位里居然属于稀缺资源,对此他感到很有点不可思议。他觉得,既然县里的单位是如此这般缺乏人才,为什么县里还放着那么多的大学生不肯给他们分配工作呢?当然了,这个问题要等到很久以后他才能搞明白,现在他肯定是想不通的。
她最后又问他还有什么困难和要求吗,如果有的话可以一并提出来。他仔细想了一想,觉得还真没什么需要当场提出的事情,于是就微笑着摇了摇头,说暂时没什么困难,也没什么要求。她笑着点了点头,表示出了一种特别的赞许,因为她也就是例行客气一下,根本就无法给新人解决什么具体的困难。
场面上的客气话谁不会说?
谈话结束后她要他去把宪统叫过来。
其实他在早上点名之后就已经抽空问过宪统了,知道对方分在了水土保持办公室,就在三楼的西边,于是他径直去了三楼。去找一个相对来讲比较熟悉的人,目前对他来说是一件较为轻松的事情。从空间上看水土办正压着设计室,当然也是两间大屋。他这边还没进屋呢,那边就看见屋里有一个身材魁梧、高大健硕、土塔般的中年男子正在屋子中间非常无聊地转圈子玩呢,那个人背有些驼,脖子也有些短,完全符合古代画像中武将无颈的特点。
“来呀,过来小青年,进来聊聊天,”那个人看见他刚想要进来,便声若洪钟地叫道,“昨天我还没捞着认识认识你呢。”
他见那人在肢体上气势如牛,壮得就和大粪一样,而且说起话来颇有几分稀里糊涂和自以为是的硬气,遂诚惶诚恐地又从门外走了进屋里,努力地向对方笑了笑,以示友好。因为刚才点名的时候他也没记准对方的姓名,所以没敢贸然地称呼人家什么,或者不称呼什么。
“哦,我是卢建功,”那个人见他表现得有些局促不安,倒也善解人意,便松松垮垮、吊儿郎、当满不在乎地说道,“和你一块来的小李就是跟我干的,他是我们办公室的新室员——”
“老卢(驴),你怎么又闲得嘴痒痒了?”就在这时,屋里一位穿着打扮看起来比较时髦的中年女人突然站起来笑道,“什么叫室员?人家那是正儿八经华北水电毕业的大学生,你胡扯什么的你!”
“人家行政单位有科员,咱事业单位就不能有‘室员’吗?”老卢随即哈哈大笑道,他好像就知道身边的女人头发长见识短似的。
桂卿搞不懂他们的这些称谓,只能跟着傻笑一下。
“哦,对了,小张,”老卢大笑过之后像具备雄才大略的人指点江山一样指着刚才说话的那位女同事对桂卿接着介绍道,“这个看起来人模人样的人,就是我们水土办的副主任,顾玉莲同志。”
这倒是句人话,就是定语加得不好。
“玉莲啊,你是让小张喊你顾姐呢,还是喊你顾姨?”老卢又开口消遣道,真是闲得嘴痒痒了,“你自己看着选一样吧。”
“小张,你可要想好了,”没容顾玉莲同志正式搭话回击呢,老卢就争着抢着继续嚷嚷道,恐怕那个话把子掉地上了,看来也是个热衷于嘻嘡着玩的主,“你要是喊她顾姐呢,那你就得喊我姐夫,你要是喊她顾姨呢,那就得喊我姨夫,这个关系你懂不懂?”
桂卿当然是不好回答的。
“你可千万不要一激动给弄错了。”老卢又道。
桂卿这里正听得有些刺耳之时,就见顾玉莲走上前去一把揪住老卢的胳膊使劲掐了一下,疼得老卢几乎要跳将起来并挣脱开去,同时嘴里不住地求饶服输。顾玉莲见眼前这头老驴确实服了软,才很不情愿地松开了那只玉手,暂且放过了这厮一马,然后两人又如火如荼地接着聊起别的事情来,直接把桂卿晾到了一边。
桂卿的眼里虽然看着热闹,但是心里却自觉无味,觉得他并不适合站在这里看他们男女二人嬉笑打骂,又兼着实在不忍直视顾玉莲那涂满口红的血盆大嘴,遂说了声“卢主任、顾主任我先走了”之后,就非常自觉地退出屋去,回自己的办公室了。他的办公室虽不是他的家,但他终归还是可以安然地坐在那里的。
“来,小张,你这会子来得正好,”桂卿前脚刚迈进办公室的门槛,后脚还没来得及跟进去呢,就听到纪梅大着嗓门冲他嚷嚷道,一听这个声音就是个正宗的老娘们,“刚才马股长正说你呢,说你在家里肯定是娇生惯养什么活都不干的人。”
闻听此言,他直接石化了。
“我给她说不像啊,”她依然嘴嘴地说道,虽然也看见他的脸色不怎么好看了,但是并未打算收油门和踩刹车,“人家小张家是农村的,一看就是出过力和吃过苦的人,他怎么会娇生惯养呢?”
“他在家里怎么会什么活都不干呢?”她又卖了一句嘴。
他一听她这话,气得一下子心口疼了起来。
他故意不去看她那张自以为很俊的老脸,他怕自己不经心的举动会引起对方的反感,从而给自己带来更大的更加意想不到的麻烦,但是他在心里却忍不住地想道:“这个阴魂不散的可恶透顶的马玲,我和她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就算是报名的时候她看我不顺眼,那她也不能到处糟蹋我的名声啊?她这样做未免也太猖狂了,真是欺人太甚了!”
气愤之余他心里还是很明白的,自己气归气、恨归恨,眼下他还真不能表现出哪怕是一点反感情绪来,否则一旦传出去的话最后吃亏的还是他,这都是显而易见的事情,人家根本就不怕他,只有他怕人家。
“马姐现在可能还不太了解我,”于是他只能违心地笑道,希望用态度上的十分谦恭来弥补具体表现上的些许失误,“也许以后接触时间长了,她就明白我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了。俗话说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嘛,人与人之间都有一个互相了解的过程,不可能一下子摸得那么清楚,评价得那么准确。”
“哎,你还别说,她倒是把新来的那个小李猛夸了一顿,”纪梅又直白地嚷嚷道,那个小嗓门真是够大的,估计连走廊里很远的地方都能听到,“说他有素质有涵养,文字水平高,业务能力强。”
“这个小孩不管见了谁,”她又笑着说道,搞得他也不知道这句话到底是她的心里话,还是她学的马玲的话,“都是不笑不说话,和谁都笑眯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