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后听真言
只装着好人和坏人这两种极其浅薄的概念,远远落后于真正的社会现实。
“桂卿,你记住这句话,”宪统随后又补充了一句,立时显得更加坚毅果敢了,“无论到哪里都是鬼怕恶人。你恶,别人就会躲着你,让着你。你软弱可欺,别人就会蹬着鼻子上脸,变本加厉地揉搓你。”
“有很多时候就是忍一时后来越想越气,让一步后来越想越亏,你明白吗?”他又适当地将自己的观点升华了一下。
桂卿闻言不禁伸出大拇指朝宪统眼前晃了一晃表示佩服,宪统的脸上旋即露出了小小的得意之色,看来不喝酒也会表现出醉意。
“有个事你可能还不知道,”在被桂卿夸奖了一顿之后宪统的谈兴更浓了,于是他清了清嗓子谈道,“其实咱刚考进来的时候,最初局里是打算把咱分到下边的牛河水库管理所的。”
“哦,是吗?”桂卿大惊道,“还有这等鸟事?”
“当然有了,而且是果然有。”宪统提起精神答道。
“哦,我还真不知道这个事呢,”桂卿随后不禁暗暗地吸了一口凉气,遂瞪起眼来凝视着宪统的八字眉感慨道,“而且我打心眼里就没考虑过这个事。我心想,咱既然是刚进单位的新兵蛋子,那还不是随便人家怎么安排和处置啊。再说了,新人不都得先从最基本的最苦和最累的活开始干起吗?不可能上来就让咱享清福啊,对吧?”
“根本没有这样的道理嘛。”他又嘟囔道。
“嘿嘿,这事你就大意了吧?”宪统很放松地笑了,显得颇为自信,在桂卿这种完全彻底的职场菜鸟面前他确实有骄傲的资本。
“然也。”桂卿道。
“你仔细想想啊,”宪统稍微换了副不太一样的面孔继续和颜悦色地讲道,“要真是把你我两人都发配到牛河水库那种偏远的地方去,然后再放咱个三年五年不理咱,那咱还不得变成野人啊?”
“咦,你说得好像也对呀,”桂卿有点搞笑地说道,想以此减轻内心不断翻腾的痛苦,而且牛河水库在他眼里再也不是一个风光旖旎的世外桃源了,“牛河水库离县城最低也得有50多里路吧?”
“50里,只多不少,”宪统非常肯定地说道,好像脑子里有一副十分精确的地图似的,这无形当中也增加了他说话的权威性,“光从俺家那边的大塘镇到牛河水库就得有30多里路,而且出了大塘镇往东北方向去全是山区,都是些兔子都不拉屎的地方。”
“哼,这么给你说吧,”普及完地理知识后他又回到了正题,“要真是分到那边可就苦了,那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啊。”
“那怎么后来又改变计划了呢?”桂卿很自然地问。
“其实告诉你了也没什么事,”宪统依然有些得意地笑道,其实这话他早就想说了,因为他肚子里也憋不住太多的秘密,大家都是一天吃三顿饭的凡人,彼此彼此嘛,“因为咱俩的关系还是很到位的。是俺姨夫提前知道了消息,他又亲自找的姜局长,最后才把我留在了局里边的。我估计啊,你那边肯定也找人了,不然肯定会发配下去的。”
“咦,我没找人啊,我真不知道这个事,”桂卿一脸诧异地说道,好像多无辜的样子,他真是太实诚了,“我是属于那种听天由命型的人,压根就没想过这些事,我只是知道咱单位下边有这么个听着就比较清闲的管理所罢了,具体的道道并不是很清楚。”
“那你来报到的时候,谁领你来的?”宪统又问。
“宪统这小子还挺厉害的,”桂卿不由得心想,胸中的酒意已经去了一大半,脑子也开始正常运转了,“他连谁送我来单位报到的事居然都知道了,看来真不简单啊。不过呢,大舅刘月松好像并没向我提到过具体分在哪个地方的事情,看当时的情形他甚至连局里已经准备把我安排在这边大院上班的事都不知道,更不要说干预具体分配的事了。”
“哦,那是俺的一个舅舅,”他面对宪统的这番问话只好如实地回答道,要是纯心隐瞒的话也没什么意思,“论关系的话也不是太近,勉强算是一个熟人吧,其他的人我又不认识,当时只好请他送送我了。”
“你先别管关系近不近的事,”宪统转脸回应道,虽然他转脸的角度非常有限,但毕竟是一个非常难得的动作,所以桂卿对此还是相当重视的,“有个熟人送送就是比你自己一个人干巴巴地来报到强。要是你那个舅舅不送你,你很可能就去了牛河水库,大概就是这么个情况。”
“哎,你还别说,也许真是这个原因呢。”桂卿道。
“你先别管什么原因,咱现在只看结果,”宪统非常硬气地强调道,他看问题就是比桂卿准,“只要没把咱俩打发到那种偏远的地方去就行了,咱管别人谁怎么想呢。”
桂卿一边点头称是一边暗想,幸亏当时听了姐姐的话找大舅来送他到单位,不然的话有些事还真不好说呢。想不到这样一个小小的单位里面竟然还有这么多的道道,看来以后他还真得小心点才是。
“哎,对了,我上次送给你的书,你看得怎么样了?”过了一会宪统就像发癔症一般问道,搞得桂卿都有点措手不及。
“噢,不好意思啊,”桂卿十分尴尬地回道,他果然心虚了,“我这两天光弄纪梅安排的那个报告了,还没来得及细看呢。”
提到那个让他又爱又恨的报告他心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比刚才喝多酒了还难受。令他感觉无比郁闷的是今晚他又捞不着加班了,白白地浪费了这么一个大好的晚上,这样的话他只能周六周日再努力了。
宪统知道桂卿写报告的难处和痛苦,就非常知趣地不再提这个话茬了,他转而去和桂卿探讨起澄宇清莲功的问题来,这是他的传统强项,不说白不说。趁着今晚这个特别难得的好机会,他就把一些简单的练功动作教给了桂卿,他认为自己有这个义务和责任。
而桂卿为了报答他的留宿之恩,只好装着很认真的样子好好地学习他教的各种动作,反正练习这些看起来比较简单的动作总归是强身健体的,想来也没有什么坏处。差不多练了两个多小时的所谓绝世神功,桂卿才在地上的凉席上凑合着睡了一宿,浑身硌得生疼。
次日一早,他请宪统喝了碗较为昂贵的牛肉面,然后就赶忙骑车子回家了,他还要去赶那个夺人魂魄、催人性命的报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