觐见大人物
贵而亮丽的羽毛一样。”
“可是从外形上来看他却是一个正儿八经的男人,”他又异常轻蔑地想道,且觉得自己有足够的理由这么做,如果不这样想的话反而会心生不安,反复纠结,直到找到一个新的心理上的平衡点为止,“一个力图让自己在下级和下下级面前表现得比较和蔼可亲一点的掌握着某种重要权力的男人,一个戏剧化地长着一副女人皮囊的男人。”
“哼,这真是太难造化了!”他唾弃道。
“只是因为他和我的距离太远太远了,”他心说,脑子里立即盘旋起一团骄傲的云雾,“远到他根本就不值得去释放自己的威严和震慑力的程度,所以他才会表现得如此平易近人与和蔼可亲的。”
“这是一种虚伪不堪的融洽,”他在内心深处判定道,而没考虑到对方是否无辜,“一种荒唐透顶的和善,一种傲慢无礼的谦卑。”
“人世间竟然还有这种可笑的事情,我今天真是开了眼界了。”他得意洋洋地想道,像个凶残的暴君一般。
他的前胸和后背很快就都湿透了,如豆的汗珠瞬间就滴满了他的裤腿,他立马就感到原本很舒服的腿裆内好一阵潮湿外加黏重,就像突然尿失禁了一样,然后又被一层厚厚的黑色塑料布给紧紧地裹住了。
他很自然地以为,即便是鲁迅先生在《一件小事》中所描述的“甚而至于要榨出皮袍下面藏着的‘小’来”那种感觉也不过如此罢了。只不过人家主要是心理上的反应,而他现在主要是生理上的反应,虽然都是同样的不自在,同样的难熬。
“一个伪君子远比一个真小人更加可怕。”他忍不住这样想,但是却又拿不出对方是个伪君子的确切证据,因此他又感到十分的苦恼和无趣,这种严重怀疑自己判断的想法一度让他感到十分虐心和无味。
他觉得自己真的忍受不了了,如芒在背的感觉非常不好。
完全没必要不礼贤下士的裴立贺顺手递给了桂卿两张洁白无暇的A4白纸,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文字,文字当中还插满了长短不齐的粗细不均的横线或波浪线。显然那些线上面的很多空就是留给水务局填写数字的,桂卿粗略地算下来大概得有七八十项之多。
那两张圣旨一样的白纸,第一张上面的字迹还勉强算是工整可辨,差不多相当于小学二年级的水平,第二张上面的字就基本上接近于故弄玄虚的医生填写病历时的所谓书法了。
裴立贺笑容可掬地蔫蔫乎乎地把纸上的内容又亲自顺了一遍,也不管桂卿听懂没有,就十分满意地点点头,同时轻飘飘地说了句:“好了,小伙子,明天一早给我送过来吧。”
桂卿唯唯诺诺地恭恭敬敬地退出了裴立贺的办公室,轻轻地将那扇地狱之门关上,并且又仔细地检查了一下确实把门给关严实了,才重重地松了一口粘滞不堪的气息。此时的他已经成了彻头彻尾的水兔子,浑身上下没有一寸干的地方了,就像刚从桑拿房里出来一样,尽管他从来都没进过桑拿房,也不知道什么是桑拿房。他只是知道,自己接的活还得自己来干,和别人没有任何关系。至于那些数字他到底怎么去找,去扒拉,更没有人去关心这些事,裴立贺要的只是正确的结果,姜月照更是不会过问。这里边大约有一半的数字他是很难要到的,这是完全可以预料的事情,所以在回单位的路上他就开始犯愁了,是真愁。
“要数字的人脑子里想得很美好,”他翻来覆去地寻思着,不禁怒从心头起,烦向脑中生,“好像这些数字就如同密密麻麻的钉子一样,能够把人心给钉牢固,钉结实。所谓有论点、有论证、有数据嘛,写材料的人都懂的,不写材料的领导更懂的。”
“嗯,平时问单位里的人哪怕是要一个很小的很不重要的数据,都比登天还要难上一万倍,何况是一个下午要整理出这么多数据来,说起来怎么能不愁人呢?”他心情极为郁闷地想道。
“噢,这些有说服力的数据!”他嘟囔道。
他真的希望希瑞能赐予他力量,让他尽快完成任务。
他现在心中尽管懊恼不已,也烦得要命,但是却毫无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干好这个活,他头一回热切地盼望着这一天早点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