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
建安十年,上元夜,灯光罗列,如同星辰万点、银河落地,辉煌灿烂。
胡综府,黄媛照例来府中同胡综一起度过上元节,吩咐府中侍从给房舍内外打扫了一边,熟练的姿态俨然是府内的女主人。
收拾出胡综夏季的衣料,发现这布上霉斑点点,连忙吩咐侍女寻来枇杷核,研磨成细末后洗涤衣物,霉斑尽可消退。
又嘱咐着侍女下次冬日的衣裳要在夏日缝制,这样棉花布料才不会起球。
府中侍从皆洗耳恭听着黄媛的吩咐,不敢有丝毫怠慢。黄媛虽不是胡综的夫人,但来往胡府频繁,心中都默认黄媛女主人的地位。
胡综从庖厨忙活出来后,见不到黄媛身影,四下寻找到书房,见她站立在书案前,手拿着一封信简看的入神。
“看什么呢,这般入神。”
黄媛被身后的声音吓得一哆嗦,手中的书简直接掉落在地,转身看到胡综一脸笑意的看着自己,连忙结巴道:“你...真要吓死人了。”
见黄媛反应这般大,胡综自知做错立即安抚道:“以后不这般在身后吓你了。”说完见黄媛面容缓和些,从地上捡起竹简,看到这是江东的军务。
黄媛见胡综眉心微挑,立即搭话道:“你那粥做好了吗,我还想尝尝呢。”
“我都忙忘了,我亲手做的鸡头粥,你得尝尝可合你的口味。”胡综欢喜说完就拉着黄媛就往外走。
两人在院中廊下的食案前坐定,长廊藤架上的紫藤花如瀑布一般垂下,胡综亲种一株又一株,只因是黄媛所爱。
黄媛端起碗尝之前轻嗅了嗅,迟疑了片刻含笑说道:“伟则,你确定是按着我的谱子做的?”
“怎得?先把鸡头果煮沸后,再入米搅动煮熟,待沸时加上糖。如此简单,还能难倒我不成。”
胡综得意洋洋说完,见黄媛饶有意味的看着自己,心中不免打着鼓,拿起汤匙就尝了口,还未咀嚼就连忙吐了出来。
“错了,像是放错了糖。”
黄媛见状嗤嗤一笑,“下次煮鸡头粥可不能把盐巴当作糖了。”
“你第一次做不也是放了许多的盐,差点要把人咸死。”
“也就把你一人咸死,别人可没这个机会消受。”
黄媛笑吟吟说完,想起第一次做鸡头米粥,便是一碗的粥里有半碗的盐,胡综却吃的香甜,一口不剩给吃个干净,嘴上不停的夸她手艺超群,事后却饮了许多水。
“行了,尝尝我做的鱼改改口。”黄媛拿着筷箸,捻起一块鱼放在胡综的碗中。
胡综尝完面露喜色,“你这鱼像是无骨鱼,刺都不见一个。”
“哪里是无刺,只是煮的时候放了枳一同煮,便让鱼刺变软罢了。”黄媛见胡琮吃的起劲,心中不免欣喜万分。
“你这般的好手艺,我这口舌真乃三生有幸也。”
“油嘴滑舌,快些吃,不然赶不上赏花灯了。”
吴侯府内。
朱然由着一名提着灯笼的内侍引路,沿着回廊曲径,穿过月洞门,一路上极备精巧的雕栏画槛引不起他的兴趣。
他年少之际便成为孙权的侍读,这些年来往吴侯府频繁,对这座华美恢宏的江南园林早已习惯。
穿过执圭门后他停住脚步,立于湖心亭不远处,看到亭中的孙权凭几坐于矮榻之上,怀中拥着袁佩善,细听对面的丝竹班子在那弹琴吹笛,伶人柔步唱曲。
良辰佳节,美酒赏月,亭中不时传来众人的哄笑声。
朱然低头沉思了片刻,等待内侍通报后,缓步朝湖心亭走去。
孙权抬眸望见朱然在侧,笑吟吟地起身把袁佩善丢在一边,拉朱然过来一同赏曲。
内侍摆好锦簟,朱然端坐,但脸上深沉的神色与这亭中欢闹不符,望了一眼似有醉意的孙权,欲言又止。
孙权一打眼就察觉出朱然的意思,遣走了内侍和袁佩善,只留下竹步在一旁侍候,丝竹班子的琴曲与伶人口中的唱词萦绕在亭中。
“说吧。”
孙权半晌终于开口,脸上的神色阴沉,比朱然还要深些。
朱然叹了口气,“张公依旧不允新岁再对江夏用兵。”说完后看到孙权只顾观赏伶人的华步水袖,对自己这句话似有心不在焉之意。
他舔了舔嘴唇,硬着头皮继续说道:“黄祖自屯兵驻防沙羡后,我军虽有几次小胜,可依旧抵挡不住刘表的守土之略,占不到半分便宜。张公之意杀父之仇私也,莽撞用兵以报私仇,不该为人主所为。”
孙权绷着脸依旧不言语,只听得亭中丝竹声阵阵飘过,如月光拂过众人,只是这沁人心脾的曲声也压不住他心中升腾的怒意。
那双看向流转水袖的眼睛越睁越圆,忽而,他发狠把案几一拍,震得案上的铜卮倾倒,泄出浑浊醇酒,铺撒在案上,肆无忌惮地到处流窜。
丝竹班子和怜人被孙权的一声怒喝,吓得犹犹豫豫不敢继续演奏,气氛僵在那,动也不是,停也不是,人人心神不宁。
竹步吓得后脊冰凉,连忙拿出绢帕去擦拭孙权衣裳上的酒渍。
孙权不耐烦的一摆手,直接起身走向湖边。
丝竹班子和伶人见孙权起身,不自觉地放下手中的家伙式,本能的低下头,不敢迎上他浓眉之下咄咄逼人的目光。
平日里机智灵巧的竹步知道孙权的火气不是朝他们来的,连忙招手屏退众人,亭中只留下朱然和孙权。
朱然早已料到孙权的反应,故而起身陪他一起走到湖边。
“孤为江东之主已有五年,却连报杀父之仇都得受人掣肘。算得上哪门子的君主!”
朱然听出了孙权口气中的不甘与恼火,也只有在自己和胡综这样的发小面前,孙权能这般肆意的吐露。
“至尊,数度讨伐黄祖,江夏根基却丝毫未损,倒是我军接连战败,几次卸甲而归,只掳回些军民,在众文武看来确实劳命伤财,是个不合算的买卖。”
孙权冷着脸,怒气不止,他如何不明白众文武的思量,只是杀父之仇刻入骨血,让他怎能咽得下这口气。
他曾发誓要斩杀黄祖,一雪前耻,祭奠父亲和兄长的在天之灵。可如今承受着满朝文武的劝阻压力,接连用兵都是无功而返。
心有不甘,却也是无可奈何。
他缓缓靠着湖边的石栏,望着一湖绿水倒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