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87章 刘大进6
出了佛堂,闵公已经静候多时了。 “师尊,他们的答复如何?谁留下,谁轮回?” “都去轮回。”菩萨正色道。 “都去?”闵公道:“师尊,戒色也去吗?这……这未免太可惜了吧。以弟子观之,戒色虽顽劣,但领悟力极强,若是留在您身边,未来造诣一定比我和道明之上。” 菩萨一摆手道:“去吧,让他轮回去吧。你告诉阎王爷,轮转之时,去掉他们的佛识和记忆。对了,关于大进,还要严苛一点,请阎王爷,将他的胎光净化,总之,要忘记这一世所有的事情。” “师尊,既然轮回去了,就已经忘了今生,假若还要针对胎光净化,那轮回之后,戒色可就未必有今日这活泼好动、聪明伶俐了。毕竟,胎光之魂,为三魂之基,主要的功能是扶生心中的真我本性,关乎一个人的性情。您……您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非要让他如此吗?” 菩萨正色道:“你不用猜疑,也不用多想,按照我的要求去做即可。而且,关于这个孩子的去向,不许和任何人讲。” “是,谨遵师命,我这就去做。对了,那投胎的时间和地址需要做安排吗?要不要让他们近一点?既然已经轮回,成全一份姻缘,也是一份业果。” “不必了。顺其自然吧。假若他们真有缘数,不管是远隔千里还是避开三五转世,最终总能见面。” 闵公领命下去了,菩萨一个人站在静思殿中。回想着自己在东归路上捡到大进到如今,也已经匆匆十余年。谁说僧阇均无情,只是呜咽化珠声。菩萨安然静坐,转动着念珠,心中感慨:别怪为师,我让顽徒愚且鲁,实盼无忿度平生。 层层叠叠尘烟逝,踉踉跄跄望乡遥。 一晃千年,千年一晃。 也不知道多少个轮回了,以至于撕裂地狱里已经绝少有人知道,这里曾经有过一对佛前童子。只有菩萨在某个冥神一想的瞬间,还会想起那个粉嘟嘟的娃娃。不过,他纵然先知身神识,也早就不知道那个喝光礼佛酥油还满嘴歪理邪说的孩子现在去哪了。 冥间天翻地覆,阳间沧海桑田。 在阳间西南高原边陲,狂风正卷着乌云从山南而来,眼看着一场暴雨即将来袭。村寨的成年男女们纷纷朝着山上的坡地奔去。因为各家各户最主要的财产羊群还都在山上散牧着。 乡上已经来了通知,一场暴雨就要席卷他们这里,干部们正组织人手撤退,全都要撤退到东边的平滩上去。 大人们哪舍得辛辛苦苦积攒的家业,不顾阻拦,全都上山驱赶羊群。村里剩下的孩子们则按照父母们的交代,用牦牛拖着家里还算值钱的衣裳粮食随队伍朝东避险。 可到底是一群孩子,平时看家望门还行,哪做的了这么细密的事? 好不容易收拾完了东西,雨点已经噼里啪啦地落了下来。 本来温顺的牦牛们,被雨点一打,就不由自主地缩回了牛圈里。孩子们费劲了周折,总算是用鞭子赶了出来,可天上的雷声轰轰隆隆一传来,牦牛群顿时又炸了锅。有的疯狂吼叫,有的则尥蹶子伤人,还有的来了牛脾气,掉头要往村里走。 雨越下越大,河流开始涨水,一群孩子眼见着牦牛不肯走路,一个个吓得开始哇哇大叫。 十几个孩子中,只有一个没有哭。 这就是村里最有名的“顾巴”。他本来有名字,叫做多吉(金刚),可大家更喜欢叫他顾巴。所谓顾巴,就是傻子,他七岁了还不会说话,也不爱笑,无声无息,像个稻草人。在加上家里穷,长的又矮又小,所以嘲笑戏弄是少不了的。可别看他长的矮小,力气可不小,被人欺负他,一巴掌下去,就把别人的门牙打掉了,一来二去,村里的孩子都不和他玩。 此刻顾巴擦了擦脸上的雨水,憨憨地望了望后面越来越大的河水,于是一个人走到雅客牤子面前。 雅克在他们当地,就是牦牛的意思,牤子,则是公牛的意思。连起来,就是公牛头领。 这头牤子是村长家的,也是村里最大的公牛,一般放牧的时候,所有牦牛都会跟在他的身后。顾巴此刻看见这头牛非但没有赶路,反而停下里,在雨中吃起了草,便明白过来,这些牦牛不赶路,就是因为它的缘故。 顾巴先是学着父亲的样子,在路边扯了一把最好的紫花苜蓿,递到牤子跟前,想着用食物引着它走。 可牤子似乎对天上的雷声很敏感,非但没有吃他手中的苜蓿,还狠狠朝他打了个相比,抖了抖身上的鬃毛。一般来说,对于牦牛来说,这个反应就是挑衅的意思。更何况,眼前的孩子,干巴瘦,黑黑的,还不如一条藏犬。 顾巴看着牤子挑衅的眼神,狠狠地将手里的苜蓿丢在了地上,撸了撸袖子,直接走到牤子跟前,突然双手抓住了牛角,怒吼一声,双臂下压,右脚朝着牤子的前蹄狠狠一脚。或许是他真的力大如牛,或许是天湿路滑,也可能是这头倔牛没来得及发力,反正轰隆一声,这头八九百斤的大公牛愣是被他给掀翻在地。然后他捡起一根荆条,充当鞭子,对着那牤子的牛脖子就是几鞭子。 吃了疼受了惊的雅克牤子仓皇爬拍起来,凶戾的眼睛躲闪着顾巴的眼神,赶紧一路朝前跑去。这牤子牛一动起来,所有的牦牛全都撒花朝东边的平滩奔去。一众孩子总算是成功脱离了险境,没一会,身后便是洪水滔天,泥石泛滥。 一场大暴雨之后,山坡爆发了严重的塌方和泥石流,村子几乎被夷为平地。这些孩子,有的父亲没能回来,有的母亲没能回来,只有顾巴的父母,都没回来。顾巴站在人群里,看着嚎啕的人群,一个人显得有些形单影只。大家都说这个傻子没人情味,因为父母死了,他竟然没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