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才
四年,淑妃诞下大皇子萧若行。同年,沈皇后薨,其死因,说法不一,暂且不论。可才过去一年,沈鸢的亲妹妹沈鹭,诞下二皇子萧如拭,荣景宗欣喜若狂,便立沈鹭为新后。长绪六年,奚怜入宫,不满一年,因其倾国美色,晋升为贵妃。次年诞下三皇子萧景云。”
祝归璨愣愣地听着他答非所问,不知所云。他却是偏过头来问祝归璨:“如今大荣王朝山河破碎,民心涣散,帝王之位岌岌可危。以你之见,谁更适合当太子?”
“难道不应是大皇子萧若行?”
于情而言,当今太子萧若行,为人谦逊有礼,文质彬彬,深得民心。于理而言,自荣建立以来,都是长子继位。萧若行作为宫中第一位皇子,于情于理,都应为太子之尊。
怀才眸光闪了闪:“不。”
“先不说萧若行如今已是疯魔,就说萧若行出生时正遇先皇后离世,你以为其中有何缘故?而且,这沈鸢可是荣景宗的发妻……据说,二人情意,深似海啊。”
祝归璨蹙眉:的确。萧若行是那时宫中唯一的皇子,可一出生便遇上皇后离世,这其中缘由,不言而喻。
“再说那位孤僻暴戾的三皇子,萧景云。他自幼体弱多病,不得见阳光,因而肤白羸弱,私下有太医称其命不久矣,是万万当不了君王的。”
祝归璨一惊,她差点忘了还有肃朗王——萧景云。世人皆说,奚怜是祸国妖姬遭了报应,生下的孩子才会少婴疾病,难以根治。即便萧景云最受宠爱,荣景宗甚至为他几近寻遍了世间医师,却也是无可奈何。
“而萧如拭,其身为皇后之子,坚毅果敢,兼资文武,而且......”
祝归璨看着他,等他继续说下去,他却话锋一转:“这般看来,你认为,谁更有胜算夺得王位?”
“听师兄此言,萧如拭当是太子首选。”祝归璨沉吟道,“但这些仍只是世人推测,圣旨未下,一切都不过是空穴来风。”
“船到桥头自然直。”怀才顿了顿,又说,“若困局,独辟蹊径,方能破局而出。”
困局?祝归璨眉头一皱,不知道他在讲什么,于是便抬头看星空,只有几颗星星在闪烁着,祝归璨好似心里被击中了一下:“师兄,我冒昧问一句……为何一定要除踏云门?”
“踏云门实在太可恨,若一日不除,这大荣王朝危在旦夕啊。”
“大荣王朝?”祝归璨顿了顿,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尖,再抬头看他,“我只在乎师父。”
怀才看着她,张了张嘴,却是欲言又止,认真地端详一番祝归璨。
她蛾眉曼睩,见他投过来视线,便嫣然一笑。
他的眸色却是沉了沉,良久,才开口道:“你去过景安城的最东边吗?”
祝归璨一怔,继而摇了摇头。
这么多年来,她一直都待在剪瞳山上,所行最远之处,也不过是到山脚的村庄去替韦山买些笔墨纸砚,更别说去最东边了。
“那里有个小渔村,名叫海子村。村里几乎所有男丁都以打渔为业,虽说海岸渔产丰富,可他们冒着性命之危捕来的鱼,连家中幼儿都难以养活。而且,他们常年漂泊在海上,家中剩下的都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或小孩,难以自理,更有甚者,他们的妻子时常还会受到外来人的骚扰和侵犯。”
怀才的酒意似乎淡了些,他仰起头,又向祝归璨指着南方,说:“你看,我现在指的地方离景安城稍远了些,在南塘。那里沃土连野,年年风调雨顺,可就连丰收佳节,也无人脸上有笑意。这是为何?每十成粮食,光是赋税便要六成,再分三成给田主,给自己剩下的也就只有一捧稻糠了。”
“怎会如此?”祝归璨皱起眉。她和韦山的日子过得虽说也算清贫,可至少吃穿不愁,她实在难想景安城之外竟是这般境况。
“怎会如此?”怀才重复着她的话,眸光渐凉,“呵,还不是如今这狗皇帝!”
“师兄!慎言啊!”祝归璨连忙捂住怀才的嘴,张望着四周,生怕有人听见。
“慎言个屁!”怀才一把甩开她的手,咬牙切齿道,“你可知荣朝与乌邺国的交界之处,有一座山谷,名叫蝶谷?传说那里集聚了世间最稀奇珍贵的蝴蝶,在夜间荧光翩飞,在白日却栖于枝头,化为花朵。蝶谷物产丰富,景色奇美,本该是归于荣朝管辖区域,可如今却遭乌邺人频频侵犯,竟成了他们引以为傲的绝境!可是这狗皇帝,竟然视若无睹!无动于衷!”
看着怀才破口大骂,似乎是酒意又上来了。祝归璨又看了眼雪银仍旧紧闭的门,才松了口气,干脆也不拦着他了。
“师妹,听哥一句劝。”怀才骂够了,便又微眯着眼睛,看向祝归璨。他那双凤眼眼尾狭长,深邃而犀利,“出去走走吧。去看看社稷气壮山河,风光旖旎,去看看百姓轹釜待炊,颠沛流离。那时,你或许会明白,有些事,是哪怕希望微渺也会义无反顾去做的。”
他没等祝归璨回应,拍了拍她的脑袋,一跃下屋顶,疾步离开。
“出去……走走吧……”
祝归璨一个人愣在原地,小声呢喃着。
月光似乎会流动,柔柔地迭起层层波浪,有几缕云烟缠绕,更透出朦胧之感。
她再无言,望着夜空,眸色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