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顿了顿,又正色道:“十五岁,大人。”
宁云嫣平静地看着祁钰,神色愈发清冷。
她不着痕迹地压低了声音,问他:“但你知道救我很危险,你为什么要救我?”
“我……”祁钰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回答得略有些迟疑,“人,不能死。”
祁钰轻咳一声,似乎并不希望宁云嫣继续深究这个问题:“衣服,那边。”
说着,祁钰指了指放在一旁凳子上的碧色长袍,那长袍叠得尤为整齐,可见主人的细心。
“新的,换下来,放好,不用管。”
宁云嫣本想再说些什么,见祁钰已然起身离去,便只得作罢。
*
养伤的时间过得很慢。
剑伤未愈的宁云嫣提不了重物,这几天里无论砍柴做饭还是洗衣打水,祁钰都一个人闷声不吭地包揽了下来。
许是宁云嫣总喜欢有一搭没一搭地挑起话题,祁钰话说的多了,倒也没有初见时那么磕磕绊绊。
接连几天都闷在屋里,宁云嫣实在觉得无趣,便从屋内搬了张椅子,坐在水井旁看祁钰忙碌。
祁钰先是愣了愣,随后停下了手上的活儿,转身去后院摘了捧谷莠子,开始一步一步地教宁云嫣编草兔子。
“立耳朵,缠身子,腿……好了。”
不过眨眼间,祁钰手上的几根谷莠子就摇身一变,成了一只活灵活现的草兔子。宁云嫣见状,不由得发出几声惊叹。
“来,试试。”祁钰说着,将余下的谷莠子分了一半给宁云嫣。“你,适合。”
宁云嫣点了点头。
她轻声念着祁钰教给她的方法,试了一次又一次,却总是以失败告终。
祁钰见状,又耐心地给她示范了好几遍,宁云嫣才堪堪参透些诀窍。
最后,宁云嫣看着被自己捏在两指间才能勉强成型的草兔子,欲言又止。
瞧着这草兔子东歪西扭的模样,宁云嫣自己都觉得丑,祁钰却一连用了好几个赞美之词,试图表示她颇有悟性,一点就通。
宁云嫣在一旁默默听着,竟听得耳根隐隐发热。
“耳朵红,热?发烧?”
祁钰尤为自然地俯下身,抬手探向了宁云嫣的额头:“冒、冒犯。”
“不烫……”
祁钰眉头紧蹙,他下意识地用手抵住下巴,暗暗思索。宁云嫣则被他过于熟稔的举动惊得彻底红了脸。
“天啊,你们、你们两个这、这成何体统啊!”
尖锐的女声划破长空,宁云嫣和祁钰循声望去,一位面黄肌瘦的村妇正站在小院门口,脸上满是诧异之色。
“小哑巴,这姑娘虽是你碰巧捡回来的,可你也不能这般轻薄人家啊!”
那村妇一嗓子吼出去,竟引得住在附近的几户人家纷纷开门查看情况。
看着围过来的村民越来越多,宁云嫣不由得皱了皱眉。
祁钰刚刚的举动虽有些亲密,但确是在关心她的病情,并非登徒子的浪荡之举。人家好心好意地为自己担忧,却被周遭邻家这般误解,若是不尽快澄清事实,怕是要让他背上不小的骂名。
于是,宁云嫣上前一步,挡在了祁钰的面前。
可宁云嫣还未开口,便听见身后传来了一道微弱的声音。
“没用。”祁钰轻轻拽着宁云嫣的衣摆,闷闷道,“他们……不信。”
宁云嫣回身看向祁钰,少年面色苍白,又低垂着眼,叫人看不清他真正的神情。
“不试试看,怎么知道有没有用呢?”
言罢,宁云嫣清了清嗓子,朗声道:“这位大娘,想必你是误会了,他不过是怕我又发了高热而已。”
“哎呦姑娘,你可别被小哑巴那张脸给骗了!”
站在门口的村妇起了劲儿,兴冲冲地碎嘴道:“高热?上次李老爷家的公子也发了高热,天寒地冻的,外面的郎中请不过来,想着这小哑巴多少懂点医术,干脆死马当作活马医。可他倒好,治好了病居然要收十五个铜板,直接叫李家的仆役给赶了出来!”
宁云嫣在一旁听着,无意识地握紧了拳。
“你所出此言,可有证据?”
“证据?我这双耳朵就是证据!”女人厉声应道。
“好,那我便问你,李老爷家的公子具体被诊断为何病?药方中的药材又价值几何?”
村妇一时愣住,面对宁云嫣的发问,她不知该作何回答。
宁云嫣见状,顺势抄起立在井边的柴刀,朝着院中巨石就是一劈。
巨石于刹那间崩裂瓦解,四散开来,扬起飞尘。
众人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皆面露惧色,既不敢上前,又不敢离去。
村妇更是被吓得惊魂失措,她抬手捂住了嘴,像是被钉在地上似的,一动也不敢动。
她才刚与夫家吵了架,又路过看到祁钰二人关系亲密,便想着找茬儿出出气。
反正无论她说些什么,那小哑巴都不会反驳。
可今日,竟有个姑娘站出来护他。
那姑娘长了张凛若冰霜的脸,眉眼间缀着疏离。
还有刚才的疯狂举动,吓得她出了一身冷汗。
宁云嫣提着柴刀,轻笑着走向那村妇。
她平静地看着村妇的双眼,看着村妇眼中那早已被怒意侵染的自己。
“尔等且听好了——”
日落西斜,暖意尽退,刃随风起,只见冷光乍现。偶有鸦声起,三两人群皆颤颤,唯恐那柴刀指向自己。
“祁钰人品如何,我心里大抵清楚。他既救了我,便是我的恩人。谁敢欺辱了他,便是欺辱了我。祁钰尚且顾及乡里之情,但宁某不过一介漂泊世间的狂徒,杀了人也不必抵罪,逃掉便是。今时今日,我倒要看看谁还敢在这儿撒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