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5 章 问情
第75章 夜, 廊外下起了小雨,两人披衣而起, 站在廊前看雨。 檐下一片宁静, 檐外小雨淅淅沥沥,雨丝落在灵泉中,荡起片片连绵的细密涟漪。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沈忆寒说:“我从前一个人, 很喜欢在这里看雨。” 他散着, 站在云燃身畔,说这句话, 却并没看他, 而是微微仰着头,静静望着廊外的天空。 沈忆寒的瞳色很淡,从侧面看, 愈显如此,干净而剔透,像是一眼能望到底的水面, 这样一双眼,似乎本应是纯粹天真的, 可放在他身上, 又仿佛不是那么回事—— 因为太淡了。 太淡了,所以反倒脱离了纯粹的天真和简单,他身上总有种若有若无, 好像游离一切外的淡漠。 这种淡漠是内隐的, 和云燃那样一眼能望见的拒人千里外不同,甚至许多人与他相识数百年, 都不曾觉。 修界提起妙音宗的沈宗主,总赞他俊朗亲和, 与人为善,说他天生为人着想,做事说话都恰如其分,懂得处处留有余地,所以妙音宗初在沈老宗主一个大乘期修士手中不曾传扬光大,传到他手里,反倒蒸蒸日上。 与沈宗主但凡接触过一次的,无论仙凡妖魔,三教九流,甚少能有讨厌得起他的,连魔修亦不例外,否则玄各派美人不少,那群魔修即好色,也不至单单惦记一个“玉芙蓉”。 但云燃却明白,沈濯只是看起来如此。 看起来如此,内里则不然。 或许在很短的一段间里,他并不是如今这副模样,但也只是很短的一段间里。 譬如千年前,云燃与他初遇—— 那年冬天,垂秀峰上下了雪。 垂秀峰四季常青,本该终年不见雨雪,其实下不下雪,有无冬季,对修士来说远不比峰上灵气稀薄与否来得重要,但彼天通剑主的道侣诞下了一男婴,那孩子天生体弱畏寒,天通剑主爱子情切,是打上了垂秀峰的主意。 慈恩剑一脉在垂秀峰传承数千年,梅今自然是没有肯想让的道理。 是那年冬天,峰上下了一场前所未见的大雪,这场雪来的突然,而且一夜过去,埋了尺余深,冻死了梅今煞费苦心侍弄多年的一大片灵花灵草。 云燃拜入梅今下不到三年,虽然年少,却也心知肚明师尊这是受人欺负。 那的他不过七八岁的年纪,却已经对这些所谓的玄大宗中的利益倾轧司空见惯,乎称得上漠然。 长青谷如此,昆吾剑派也不例外。 修界鼎鼎大的“两姓三宗”,比起外面,从来不是世外桃源。 梅今那才结丹不久,慈恩剑一脉只得他一个传人,前代剑主修为仅至元婴,即坐化,因此连愿意不承传承、拜入垂秀峰的寻常弟子都没有一个,只能叫梅今一个人孤零零顶立慈恩剑一脉楣。 雪一连下了一个月。 梅今忍无可忍,终去找了天通剑主理论,回来却气得吐了血。 云燃看在眼里,是将收在单衣下冻得通红的手指缩了缩,什么也没说。 其实也并非梅今的过错,那样的情况,一个独自修行了数百年的男子,又从不曾照顾过年幼的孩子,有所纰漏也是人常情。 也是从那起,云燃若冷得实在睡不下去,起身练剑暖体御寒。 某日晨光初明的清晨,他负剑推出去,阶前堆了厚雪,旁边立着个雪青色的背影。 背影闻声转过身来,看见他,露出讶异的表情,片刻,试探着道:“你……是阿燃吧?” 云燃远远看着他,不曾答话。 少年的沈忆寒眉目俊秀,年男性的特征还未显出,面容轮廓比起来柔和许多,却也并不显得气,只是那张白皙的脸,拢在雪青色披风领口厚厚的绒毛上,玉质金姿,十足的像个贵气逼人的人间少年公子。 没有得到回答,他好像还是很快确定了自己的猜测,走上前两步,在云燃面前蹲下,看了看他,忽然来拉他衣袖下的手。 才刚碰到,云燃立刻将手缩了回去。 沈忆寒道:“垂秀峰上下这样大的雪,你不冷么?” 语罢解下领口前银边锦质的系带,修长的手指灵巧的穿梭其中,像是蝴蝶绕着花茎而飞。 披风落到了云燃身上,还带着另一个人的体温—— 这是他们的第一次相见。 少年的沈忆寒也是如今这双瞳色极淡、形如柳叶似的眼睛,看人,却能一眼望见他眼底部的情绪,他像是一汪清澈的水,阳光照进去是什么颜色,他是什么颜色。 来,这汪水越汇越多,越聚越深,了湖泊,了大海,再也无法一眼望见底了。 雨声渐渐歇了,庭中灵泉池面上涟漪消去,又变得一片平静。 沈忆寒忽道:“怎么不说话?在想什么?” 云燃方才只是和沈忆寒并肩站着,一样望着廊外的雨,换任何一个人来,都不现他的出神。 但沈忆寒却每每总能察觉。 ……和他太过了解他一样,他同样很了解他。 云燃道:“没什么。” 沈忆寒道:“对了,我有件东给你。” 他语罢,转身朝廊中走去,云燃跟在他身。 进了,绕过屏风,沈忆寒从多宝阁最顶端取下来一个匣子。 这匣子很精致,即只从外看,也觉得里面装着的东肯定价值不凡。 然而沈忆寒打开匣子,里头却是一排整齐的小小的贝壳。 沈忆寒道:“这是我娘留下的遗物。”